旧时光
晚上一静下来,我常常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虽然说是“过去”的事,最久也无非二十余年。记忆是个很玄乎的东西,有些事情即使过去了很久,也恍如昨日,像长在河里的水草,任河水流逝,它们也只是摇曳着柔软的枝叶,并不时地闯进你的视野。
很多旧时光的片段,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毫无征兆地,放肆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奶奶的衣袖
有爷爷奶奶的疼爱,某种意义上说是件很幸福的事。二姐说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爷爷就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只记得我的奶奶,但在我六岁那年,奶奶也不在了。
我这人记事儿是很早的,有一些大概是我三岁的时候的事情,我也能约摸记得。
奶奶自然是很疼我的,这或许与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有关,在我印象里,在我奶奶病倒之前,我几乎是天天和她在一起的。
我至今能清楚的记起她的模样:宽宽的爬满了皱纹的脸,整日梳起来的发髻,花白的头发,似乎每天穿着一件青灰色的外衣,外衣有两个宽宽的袖口。
时隔多年,我还能记起小时候我跨坐在奶奶的腿上,面朝着她,双手分别抓住一只她的袖口,喝着一种叫麦乳精的东西的画面。
我也常常拉着奶奶的衣袖,跟着他去村里一个老太太家串门儿,有时候我嫌走的累了,她便慢慢俯下身子背着我过去。奶奶是缠小脚的,我没有见过她脱了鞋子的样子,我现在常常想,她每次弯腰用她那双小脚背我走在路上的时候会不会很吃力,我想当然很吃力。
每次一到了那儿,奶奶就自己找个小木凳坐下来,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和老太太聊半天的天儿,有时凑到老太太的面前嘁嘁喳喳说着我听不清的话,有时候坐在一起同看她们新纳的鞋底儿。
村里人一有人办喜事,都兴吃红鸡蛋,如今这风俗还在,白煮鸡蛋上贴一张红色的打印的囍,那时候没有这东西,是把鸡蛋放进一种叫做“洋红”的染料里染的通红再煮熟,这是要送给邻居和亲戚的,那时候可是稀罕东西。奶奶常常帮着附近的人家做红鸡蛋,我自然要跟着,我那时候小胳膊小腿,胖乎乎的,奶奶总喜欢拿根筷子用细的一头蘸一下洋红点在我的眉心,我总是要回家照照镜子,然后高兴的在街上乱跑一气。
奶奶的手是很巧的,冬天里我和表哥穿的棉袄棉裤,全是奶奶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我们的方言叫“揍”棉袄。奶奶揍的棉袄很舒服,贴身而且不臃肿。她还会雕萝卜灯,捏面灯,倒点豆油在里面,插一根搓好的棉花,能点好半天。她在的时候每年的元宵节我家门口总要摆上几盏萝卜灯面灯。奶奶还会做小刺猬,那时家里吃的馒头,不像现在都是买的,多数是自己蒸的,她总用一块儿面做出刺猬的轮廓,捏出长长的鼻子,用刀子割出嘴巴,按两个绿豆在上面做眼睛,拿剪刀在背上斜着铰,切口自然翘起,这就是刺猬身上一根根的刺了,每次一起锅,我总是要把玩半天才肯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