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倩衍生文】北平组曲(五)(8)
如果我说不呢,你们像炸死我父亲一样,再炸死我?
凭什么这么看不起我父子?看不起我脚下千百里地家国?
噩梦中折磨着他的火车经过桥梁时碎片与血肉横飞的场面,怀胎八月的妻子低低的哭声,父执眼里的闪闪泪光……全都席卷着涌上来让他心中波澜翻滚,他不得不努力压制着要把心脏呕吐出来的一阵阵反应。
他记不清外交官还说了些什么,而自己又是如何拒绝了他,只有那双眼睛在头脑中越来越清晰。
副官走进来,看见顾思宁坐在桌子后面,右手支着额头,像是陷入沉重的郁结的思索。
“司令,南京来谈易帜问题的代表已经抵达六国饭店了。”
从晚宴回来已是深夜,他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间,脸上都是冷冷的汗水。
留声机里放着莫扎特的音乐,她还没睡,手上捧着本《志摩的诗》在沙发上看,见了丈夫就格格的笑,“这都什么诗呀,全是大白话,连我这半个中文盲都会写,要十首八首我也有呢。”
她只是不想看丈夫这么阴郁下去了,可她怎么知道方才的惊险。
顾思宁从六国饭店晤谈出来,轿车刚刚开出不久,他从后视镜看见后面一辆黑色的戴姆勒轿车不远不近的跟着——这辆车已经跟着他们两天了。
“怎么办?”司机的声音里打着颤。
“不要管他。使劲开。”他说。
油门一踩到底,车子载着他在一条条胡同中穿梭,路那么窄,弯那么多,几百年的墙和门窗齐齐扑过来……他有一辆好车,有差不多是中国最好的司机,而对方始终保持在视野之内。
他们没有什么做不出的,能炸死父亲,也没理由放过自己,什么地方现在就埋了个炸弹也说不定。
应该有一个了断了。他终于不能容忍再在自己的土地上亡命之徒一样的疾驰。他最后让司机把车在司令部门外,然后他走了出来,拔出了腰上的枪,在暮色中站住。
头顶一片斜阳仍置身事外,懒洋洋把余晖撒在这四方院落。
他知道四周都是华北军的亲兵,枪声一响就都会出来——与对方同归于尽。第二天,报纸上会登出自己的死讯,确认杀手为某某浪人,然后华北军匆忙之间再推举一个新的领袖,然后……他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他年轻的妻子,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
然而那辆戴姆勒也在不远处停住,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