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作恶之地(2)

我希望用一个例子来让我的陈述更加具有真实性和说服力。在两个月前，我就接受了一个男孩的委托，他似乎一直有严格的自我约束的习惯。您能想象吗？一个父母吃饭大声吧唧嘴、天天用脏话问候对方的家庭，竟然会教出这样的一个小孩。他，就叫他阿叶好了，我们视频过几次，他也约我出去见过几次面，怎么说呢......一个相当秀气文雅的小孩，穿的衣服总是笔挺干净，还喜欢往视频网站上上传没人看的弹吉他视频，看起来十五岁的样子但是总是假装自己是成年人，相当、相当有礼貌。
他的问题就是陷入了对自己的行为无休止的矛盾中。有时候谁能否认性格这个东西的“根源性”呢？他从小就得忍受身边人的，唔，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对待他人理所当然地打扰”，其实在我们看来也就是吃饭咂嘴、说话大声、随地吐痰的毛病，但他给自己和别人都立下了一套规矩，他觉得，一个标准的人是不应该妨碍到别人的，说话的时候舌头搅拌口腔的声音、口音刺耳的谩骂，与他而言就相当于一艘轰隆隆的发动机，简直要把他折磨得疯掉。由于这个毛病，他会战战兢兢地站在广场上，因为潜在地碍着别人的路而自厌。您可千万别因此觉得这个男孩是个无病呻吟的大白痴。这个倾向还表现在很多其他的方面，有些方面连我都不由得觉得自愧不如。他向往人世间的真实，看不得一点虚假，这当然给他的人际关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他又不是会“妨碍”别人的，于是他总是沉默，低着头，不敢露出他痛苦的表情。
在看到喜欢跟老师套近乎的同学，背地里狠狠地嘲笑老师的时候，看到曾经给他表白过的、满脑子言情小说的女同学在社交网络上跟风纪念他最爱的诗人全然不顾错用了那几句诗的意思的时候，他的心里翻江倒海，一方面好希望这种人以某种方式受到惩罚，一方面又拘泥于约束自我的条条框框迫使自己无视这些假象，谴责自己的暴戾和小气，回到自己给自己划下的“善良”的圈子里。这样呢，大大小小的矛盾累计在他的心里，他告诉我，超级想把自己的戾气释放出来，就像一口吐出嗓子眼里的浓痰，同时呢，不惹麻烦。
如何解决的？我根据我们公司实时监控各大网页的大数据，依托专业舆论分析师的建议，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提供了很多评论端口的网址，然后教他站在哪一边，推荐一些关键词，这样，他就可以随意谩骂了。比如，您知道饭圈吧？在贴吧里、微博、论坛里，无聊至极的女人们拉帮结派的，时不时会爆发一些争吵，但您知道的，这样的地方还是不太适合，毕竟对方歇斯底里的攻击会影响您的体验。我们就要等待一阵东风，哪个明星嫖娼呀，吸毒呀，出轨呀，这种板上钉钉的不能翻身的事情出来了，我们就会把客户安插进去，给个评论的大方向，让他们自由发挥。“墙倒众人推”，在这个时候，骂人是不会有人抗议的，低级的、脏字连篇的谩骂虽然让人看着碍眼，但点赞的人肯定比敢于站起来对抗民意的人多。您说得对，很多网站是有举报功能的，我们比较推荐那些管制较弱的网站，但在尊重客户最大意愿的情况下，我们会提供额外的“防举报服务”，让客服人员对您的评论做出一点点的修改，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我们的服务为您减少了一些些发泄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