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生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里排行老二，从小打着赤脚漫山遍野跟着领居家娃跑，脸上随时挂着鼻涕一抹一手，活脱脱一个乡下没人管的小孩。小时候没吃过一顿饱饭养成了狼吐虎咽的习惯，哪怕现在日子好了也没改掉这个习惯，吃饭的时候特喜欢吧唧嘴，那声儿越大，就表示饭菜越香。长大后上山下乡没有经受过教育，后来又响应国家号召当兵去了前线，或许是老天怜悯，躲过了炮弹躲过了枪子儿，不少一条胳膊一条腿儿的回了家老老实实接了爷爷的班儿当了一名公交车售票员。
那时候的人，生活轨迹都是安排好了的，你只要跟随国家政策按部就班的过，哪像现在的人，迷茫啊，彷徨啊，一切都不存在的。
父亲是家里最热衷看新闻联播的人，他常常喟叹过去的艰辛，又教育我们要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我有时气他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可他说只要有饭吃还能指望什么？在家里我常与他争论，争不过我就自暴自弃的说我欺负他没文化。
他的确没上过几年学。
那段时期学校根本不上课，可乐坏了这些小孩竟都跑到后山爬树打野去了。对于那时的经历，他倒坦然不抱怨，反倒乐在其中。
如今的我已经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了。在家时，我们常常争吵的面红耳赤，我从来不顾及他的面子对他大声嚷嚷，我以为我的那些气话再锋利不过竹叶，只伤表里，不及血肉，我以为这是我们固有的沟通模式。有谆谆教导亦师亦友的，也有我们这种互相diss不可开交的。
父亲从不打来电话，不管大学还是现在。通常都是母亲打来聊聊近况嘘寒问暖。我的各项资料的紧急联系人一栏从来没有他的号码。
记忆中，他没有和我有过一次开导教育式的谈话。我们彼此的内心都隔着十万八千里，遥不可及。我从不曾试图理解他，他好像也不够了解我这个他常常念叨的90后。我只知道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饭菜会准时准点端上桌，后来，每学期生活费会固定打到卡里，现在，他来看我都会拎着大包小包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
呵，我以为这就是他能对我最大的爱的表示。
只是后来无意间听到大人们的谈话，他提到我，充满骄傲和自豪的神情和语句。
原来，他把我当成他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