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旧怨方消新恨起·（归途夜梦）(2)

女孩声嗓如黄鹂般清脆，蔡邕不知她何时来到身边，也不甚在意，继续奏琴。他自有主意，过了会儿，待蔡琰又沉浸在琴声中时，他却手指轻挑，把另一根弦断了。
“父亲？怎么？四弦怎么也断了？”
“偶得之矣？”蔡邕反而问道。
“吴札观化,知兴亡之国;师旷吹律,识南风之不竞。”蔡琰轻步走到父亲跟前，在父亲身边坐下，笑脸盈盈，“由此观之,何足不知?”
蔡邕长叹，连道：“由此观之,何足不知?何足不知?唉——何足不知！”
蔡琰笑意变淡了，她突然发现父亲的面容很是陌生，于是她的泪水不由地簌簌落下。又抬头瞧那月亮，只见亮得出奇，与这夜格格不入。蔡琰惊慌地站起，高声呼喊那侍女的名字。只听见父亲依旧在念那一句“何足不知”，声音凄凄。

她突兀发觉那分明是陌生的自己的声音，再一低头，却见是幼时的自己抚着琴弦，有了七八分父亲的影子。
侍女拉开了马车帘子，蔡琰幽幽醒来，泪水已经把衣襟湿透了。侍女不敢怠慢，忙问有何事。蔡琰泪难止，唤了侍女名字一声，又悲道：“何足不知！”
她知道季札听音乐辨知列国的治乱兴衰，她也知道乐师旷能从音乐中辨知吉凶。可叹啊，可叹年幼时幸得父亲关爱与教导，却不知这人生如沙漠里的日夜，忽而热极，忽而冷极，骤升急降，才华尽付漫天黄沙。蔡琰回头看，看到那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到那阳春三月不青的草木，看到那人如野兽，看到那终岁的流浪。昨日孩儿还在身边，今夜只独自落泪，叹月难圆，叹身如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