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的個人主義悲劇 ——以《小丑之花》為藝術構象的試驗 （一）(2)

療養院一共只有三幢樓房。一幢較矮，僅有三層，外牆塗著灰黃的漆。一樓住著三位老年人，二樓騰出做幫工的宿舍，最頂層是位死了丈夫的、下腹浮腫的女人。另外兩幢都只有兩層，但建的格外寬敞，一層只有三個房間。一幢棄用了，一幢做了療養院的病房。在這幢樓裏，我是六號房的病人。前兩間屋子都是女孩，偶爾有男人來探望他們。另外幾位是頂著酒糟鼻的中年男人和一個拿炭筆的大一學生。
夠了！蕩開一筆寫些能吸引人的東西得了。所謂的療養院生活根本沒人在意，況且，年輕人。格外討厭。
我第一回見鯰魚，是在東京公町的新幹線月臺前。他左手費力地夾著黑色公事包，右手揮著朝我喊道：“安之君！”他人矮肥，白，留著八字胡。每笑起來，額前便堆起幾層皺紋。一見到他，我便覺得這位名叫“小林一修”的男子，同鯰魚有著十分相似。
坐他的車到鯰魚位於奉行道一帶的邸宅。我住在二樓近西南街道的房間裏，屋內有一個茶几、被爐，牆上掛著一副字——用中文寫的——“靜”，沒開窗。一樓是客廳、廁所同廚房。餐廳有些局促，大抵是为了宽阔的大厅做了让步。他家里有个肤色黑的小孩，见我提行李进来，飞也似地将其从我手中夺了去，搬到楼上。我推开门进去时，鲇鱼的妻子——小林杏子——乳房大而下垂的有些臃肿的女人，正弯着身子，费力地拿烧红地熨斗烫着衣服。她的脸也同鲇鱼一样白，又流了汗，象是滑腻的猪油似的亮堂的朗照着。见到我，连忙放下熨斗，有些局促地站起身向我问好。同时，拢了拢衣服的下摆，将它死死攥进手心。

鲇鱼不知去了哪，竟未曾回来。我答应了一声小林杏子的话，便没了下文，兩人間的氣息頓時有些沉悶。見到女人有些不安地掃著四周，似乎在想如何招待我。我不禁升起一股難以描述的羞恥感來，連毛孔也隨之一起打開，冷汗直流。
所幸這沉默馬上便被隨後趕到的鯰魚打破了。他進門的聲音極重，“噔！噔！噔！噔！”簡直讓人以為是只犀牛闖進來似的。隨著“砰！砰！”兩聲，似乎已脫好了鞋，不一會兒，就見他提著一袋子章魚蛋進來。這東西我在關西從未見過，也未曾聽說過，知曉這類東西的緣由便是因為鯰魚喜歡吃這東西。時至今日，我仍能想起他端坐在桌前，把章魚蛋倒進裝滿納豆的瓷碗的樣子。通常，也就是如往常一樣，我會坐在一旁，或是寫些什麼東西，或是同今日一般無所事事的、好似看幕間戲般看著他。鯰魚抬起頭，仰得略高，幾乎是用鼻尖指著我，再似秋日蚱蜢般朝我問到：“安之君不要麼？這可是小林家的獨門手藝，納豆同章魚的文學家絕配。按我說，這很像松尾芭蕉的那句......”
我知道他說這話不是為了讓我回應的。但我也難免在心中暗自腹誹。不過，在那天、在我初來乍到之日，鯰魚闖進門時，究竟開口說了些什麼呢？我的回憶裏沒有絲毫印象，即便是牢騷也不存在。那究竟是何等緣由呢，我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