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人间(2)

这时，外祖父爱财如命，简直到了不顾羞耻的地步：他去找那些老相识，找他过去行会的老同事和一些富商，抱怨孩子们不争气，弄得他破了产，乞求他们给予资助。他这一招果然有用，人们出于对于他的尊重，给了他不少钱。于是他在外祖母眼前挥舞着钞票，像逗孩子一样逗她，夸口说：“看见了吧，傻瓜？要是你去要钱啊，人家连这些钱的百分之一也不会给你！”
他又把讨来的钱借给自己的新朋友去生利息。这个新朋友是个皮匠，高高的个子，秃脑袋，镇上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马鞭子”。外祖父还借给“马鞭子”的妹妹一笔钱，他妹妹是一家店铺的老板娘，身材高大，脸蛋红红的，生就一双栗色的眼睛，一天到晚懒洋洋的，脸上带着甜蜜的表情。
家里在花钱上是严格分开的，今天外祖母买菜做饭，明天就是外祖父。该外祖父做饭的时候，吃得就特别差。而外祖母总是买最好的肉。茶叶和糖他们都各自保管着，但在一个茶壶里煮茶。外祖父常常不安地说：“你等等，你等等，你放了多少茶叶？”

他把茶叶放在自己手掌心里，一丝不苟地数了一遍，说：“你的茶叶比我的细小，我就该少放一些，因为我的茶叶大，泡的茶多。”
外祖母倒茶的时候，他总是留心看着，看外祖母给自己倒的和给他倒的茶是不是一样浓，分量是不是一样多。
“是不是该把最后一杯分了？”在一壶茶快要喝完的时候，外祖母问道。
外祖父往茶壶里瞅了瞅，说：“好吧，分最后一杯！”
在共同生活了50年之后，他们竟然走到了这一步！看着外祖父的所作所为，我感到又好笑又厌恶。而外祖母则只觉得可笑。
“你不要嫌烦！”外祖母安慰我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老头子老了，人也变糊涂了！他快80岁了，等你到了80岁时瞧瞧！让他糊涂吧，他妨碍谁啦？咱俩的面包我来挣，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