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昆：人之涛(8)

可是，谁说我们自己不是“新事物”呢？麦琪想。
某种程度上，她的主张正在不断取得那场争论的胜利。多年过去，越来越多的移民选择加入长生不老的行列。而莉迪亚的后代却一直固执地不肯加入。莎拉是船上最后一个没接受过治疗的孩子。麦琪知道，等莎拉长大，自己会想念每晚给她讲故事的时光。
波比的身体定格在十岁。与其他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他们想融入移民的生活并不容易。他们有数十年——有的甚至有上百年——的经验，却保持着孩子的身体和大脑。他们拥有大人的知识，却只有孩子的心智和情感。他们是大人，但同时也是孩子。
他们在飞船上的角色激发了很多矛盾。偶尔，想长生不老的父母会因自己孩子的要求而停止不朽。
但波比从未要求长大。
我的大脑具有十岁儿童的可塑性。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个优势呢？波比说。
麦琪不得不承认，和莉迪亚及其后代一起，自己总是更加放松。即使他们全和乔奥一样选择了自然死亡。这似乎是对她的一种变相指责。她却愈加清楚地发现，自己能够理解他们的选择，融入他们的生活。

至于波比，情况恰恰相反，她无法想象他的脑袋里在思考什么。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有点讨厌。可仔细想想，他不过是做了和她一样的决定。她意识到自己有些虚伪。
但你将失去长大成人的经历，她说道，也不会知道如何作为一个男人去爱。
波比耸了耸肩，不曾拥有，何来失去。我能快速学会一门语言。对我而言，接受新的世界观很容易。我一直喜欢新事物。
波比将交流方式转为开口说话，他孩童般的声音中满是激动与渴望，“如果我们遇到了新生命和新文明，会需要我这样的人，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心无畏惧地去学习和了解他们。”
麦琪很久没真正听过儿子的声音了。她很感动，点头接受了他的选择。
波比的脸舒展开来，这个比古往今来所有人都要见多识广的孩子，露出了一个十岁男孩的甜美笑容。
“妈妈，我会得到那个机会的。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们已经收到了对室女座61e第一次精密扫描的结果——它适合居住。”
在“海洋泡沫号”下方，一颗行星缓慢地转动着。星球表面被一张网格覆盖，网格由五边形和六边形的斑块组成，每个斑块都横跨数千公里。斑块的颜色有一半是曜石黑，剩下的为皮革褐。室女座61e让麦琪联想到了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