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昆：人之涛(7)

当年，“海洋泡沫号”上的成年男女最后一致同意，由个人决定自己是否青春永驻。
飞船的封闭生态系统计算方法冷酷无情，这意味着，有一个人选择永生，就得有一个孩子不能长大，直至船上有其他人决定变老死去，为孩子的成长腾出空位。
乔奥决定变老死去，麦琪则选择保持青春。那时候，他们一家子坐在一块儿，气氛好似父母向孩子们通报离婚。
“你们中有一个会长大。”乔奥说道。
“哪一个？”莉迪亚问。
“我和妈妈认为，应该由你们自己决定。”乔奥回答，他朝麦琪看了一眼，麦琪勉强地点了点头。
麦琪始终觉得，丈夫把这种选择摆在孩子们面前，未免太不公平，太过残酷。孩子们甚至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怎么选择是否要长大？
“没什么不公平，我们也是自己决定是否长生不老。”乔奥说道，“我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让孩子们做选择的确不人道，但帮他们做决定只会更残酷。”麦琪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此情此景就像他们在逼问孩子，父母离婚之后是跟爸爸在一起，还是跟妈妈在一起。真是个恰当的比喻。

莉迪亚和波比彼此对看，似乎达成了一个无声的约定。莉迪亚站起来，走向乔奥，拥抱了他。与此同时，波比也走过去拥抱了麦琪。
“爸爸，”莉迪亚说道，“等我长大了，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然后，莉迪亚和波比交换位置，再一次拥抱了父母，假装一切如故。
对于那些拒绝接受治疗的人，他们的生活则按计划进行。随着乔奥渐渐变老，莉迪亚也慢慢长大了，从害羞的少女成长为美丽的女人。她从事工程方面的工作，正如能力倾向测验对她的预测一样，她发现自己真心喜欢上了凯瑟琳—— 一位腼腆的医生——电脑为她推荐的良配。
“你愿陪我一起变老吗？直到生命凋零？”一天，莉迪亚向红着脸的凯瑟琳求婚。
接着，她们结婚了，也有了两个女儿——以等到她们离开人世时接替她们。
“选了这条路，你后悔过吗？”乔奥曾这样问她。那时他已经年老体衰，病得很严重。电脑会在两周后对他用药，让他陷入长眠，不再醒来。
“不。”莉迪亚说道，双手握着他的手，“我不介意为新事物做出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