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睡症(2)

被人拖回玻璃，她又重新审视起那株植物来。它是这个灰暗世界，她的时间之外的美妙景色。它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属于她的时间里，和那群落叶一样，被她看见，被她所铭记。玻璃之外，鸟群飞过，想必是她时间的信使吧。它们在告诉她，快回去吧，你的世界需要你，快回去吧……
她仍旧听到若有若无的喊叫，在逐渐模糊的温室，“现实无法被改变……你是错的……你必须向上……不准与众不同……听见了吗？起来！！！”最后的喊声只是荡起了一层脆响的落叶。它们在如水的月光中被冲散，变成了群鸟，扑棱棱飞向暗淡的天空。厚重玻璃铺就的大地上，在她的身旁，哗啦一下长起了无数的新叶，它们冲破了地面、打碎了寂静；迸裂的玻璃变成露水挂在草间，滴滴答答，打湿了她的睫毛，又随着惊异的眨动聚到一起，滴在她身上。它们将她衣衫上的皱褶打落，将灰白的纸衣染得透绿，将这个静默如水的人装扮成冲洗透亮、久久伫立的青松之石。植物在继续生长，巨大的叶片托起她哗啦啦地升到半空。如水滴一样细小的玻璃漫天飞旋，仿佛轻轻一戳就可破碎；它们相互映射着，像星星一样，竟映出了五彩斑斓的光。
天上放起了烟花！
一朵接着一朵，是她平生从未见过的景象。整片灰暗的天空被照亮，月亮也藏躲起来，火花的歌唱道出它们色彩繁多的历险。它们总是砰的一声弹向天空，再砰的一声绽放开来，张开它们的双手，送给这明亮的夜空最温暖的拥抱。栖息在月亮上的群鸟被惊醒，嘁嘁喳喳地滑向绿色的地面，途中又变回那些叶子，随着将尽的烟火慢慢下落。五彩斑斓的烟花开得越发大了，她的眼睛也睁得越发大了，越发明亮了，在那清澈乌亮瞳孔的尽头，是一团跳动的焰火。哪怕是燃烧也好，哪怕是冷峻也好，她就是知道，那其实是一望无际的光明，是那将要到来的，她的时间。

世界渐渐安静下来。烟花随风中的叶子一起下落，静静地，静静地。谁也不会知道，她曾见过多美的景色。伫立其中，苍白的脸色映出红润，弯下眼眸，她笑了，属于她的，将是永恒。
五彩斑斓的她又睡着了。
“别管她了。”人们说。
可是她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