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京城梦忆(2)

忆君初相见，舞姿翩翩，秋水剪瞳神。巧笑倩而美目盼，华裳配君美颜。挥桃红水袖，惹吾心泛涟漪，以赎金求见，恳切一曲。君执琵琶一见，轻拢慢捻，粉唇翕动，悠扬歌声自喉出。闻者似至天上宫阙，袅袅仙音入耳，赞声不绝。
脱妆一叙，感非俗人，引吾流连。携三月而日日见，犹贪恋于时阴。交谈之余，常伴嬉戏。凝脂玉肤，轻触泛红，粼粼眶沿遮羞，奈无所适从，方罢休。
帝诏召军，与君一别五年，褪纨绔之身，弃奢从戎，览大漠孤烟，思君犹甚。奈何人无逆天之力，任城破国亡，惟天地蜉蝣、沧海粟粒耳。
孤军中，闻君身死，肝肠寸断。
谁说公子之间不可求？饮茶把盏言正欢。笙舞不及卿一曲，古文不及诗一篇。今孤歌难觅唱和音，孤诗难寻伴和篇。
后闻君之凌云志，复感怮悲。初城破俘君，君不降；以利诱之，君不受。寇责脊杖等酷刑于君，引君臂折股断。君却宁死不屈，秉剧痛而逃。返戏楼，复唱戏，以身唤民以敌寇。寇至，君亲守城，以羽箭相抵，以滚木相拼。奈何寇十万，足以荡平城池。寇遣兵捕君，君被围戏楼，惟一死而脱身之。君着素衣而临阵前，巍然无惧，痛斥寇之不义。皆时，火爆声起，阁楼摇摇欲倾摧。寇万箭齐发，君身中数箭，惨死戏楼。
「楼碎火焚玉身死，家破国亡余温残。
一腔悲楚痛难诉，三觥苦酒泪阑干。」

闻君身殒之讯，如击埙之声，声声悲凄。又值倾覆，无数复辟之友死于刀剑之下，愈感悲慽。难违天命，罢干戈而陆沉，书梦忆。旧事云云浮眼前，难抑苦衷，常痛醉起舞，好不快活。惟念君时，抚琴难掩泪。
君辞世十年许，又值九月廿九日，逢大雪。拥毳衣而痛饮兮，念君身影悲切切。忽似见君，一身素衣，身披鹤氅，立于小舟之上，亭亭似白莲。君行吾身前礼之，吾邀君饮酒谈之。席间轻问君姓氏，君却回吾曰金陵，复拱手离席。
痴望君影，雪覆尺许而不知。怔半晌，痛饮继，酩酊醉之，俯雪中而泪。
与君三白未尝醉，今日一斛已颓然。
忆涌心头，不觉怆泛。君何非如故？莫记故人否？感极而悲，凄神寒骨，沐悲风而难托遗响哉！顾曲周郎，何处觅？悟吾之人，何处觅？惟殉国身影，留生者铭刻于心。
世人笑吾太情痴，吾笑世人太无知。
提思念之笔，秉思念之意，抒思念之情，字字泣涕眼朦胧。
后世若笑吾，“梦忆喜雪哉”，吾必笑曰：
“非喜雪，乃喜邃雪卿也。”
「比翼鸟见鸳鸯配，连理枝结一双人。
弓弦未响鸟惊散，刀刃未斩枝自断。」
红尘来去有几轮？
惟哀愁盈而趣乐亏也，止增笑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