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褪去的容颜(2)

“别没大没小的，叫哥。”
虹芍枝微微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曾经需要仰视的男人。经过部队六年的打磨，他已有了一身黝黑的皮肤，一脸淡漠，看不出什么表情，曾经的想法一退再退，继而是结出一种岁月加之于身的熟稔。
他在榕城，在一线，在孤岛，日复一日进行着艰苦训练，部队严格的纪律，长官与上级的意志，对集体的遵从深深渗进他的骨血里。高考之后，他便走了提前批，上了烟台的军校，后来几经辗转，如今已是连级干部。从不会下水到接枪触炮，他始终未厥一词，身上流淌着军人的希望与操守。军营教给了他太多，也见识了太多。在每一个漆黑无助的夜晚，身旁的战友鼾声如雷时，他总会在记忆深处浮现出极为亲切的面孔。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叫出那些名字。一阵光束闪过，查岗的来了，他连忙翻身，佯装入睡，但他怎么能睡得着。那些名字击碎时空的壁障，就这样躺到他跟前，散发着迷人的幽香。他伸出手，朝着黑夜抓去。在每一个春光乍泄的梦里，他都得忍住挞伐世界的冲动。他始终不想在年纪轻轻时混吃等死，他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未竟的路，他不能把自己这样一股脑地全部交出去，毫无保留，被风暴裹挟。

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摸着自己的跟腱，沾满血的白色布条。他出尘地看着甲板，仿佛看见了白帆，看见了海浪。
“这里是日照，叫姐。”推杯换盏，女孩儿一股脑地把热气下肚，随之一阵干冽的哈声，男人惨然一笑，“姐？省省吧，你可没这资格。”“不叫？今天就别想从这站着出去”，女孩儿指了指一箱尧王酒，顿了顿，“你不是能喝吗？小娘我也不是吃素的，别以为你仗着营里那点出息就穷嘚瑟”，“小娘我这几年为了等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今天你他妈不叫也得叫，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我说的。”
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女孩儿的杏眼桃花泪，淡然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闪躲。他总是避免跟别人主动搭话，倒是因为他的无言，更能清醒地见识到世间的疏离。虹芍枝看了却颇觉有趣，这与她先前见过的男人迥然不同。记忆中的男人会一边思索，一边荒诞不经地抛出问题，现在的他似乎听得少了，想得也少了，隐隐之中可以窥见那份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心性与达观。他学会了养活自己，从一副瘦削的骨头架子毫无自理能力到在恶劣环境中养活自己。为了生存，他必须抛弃很多东西。她又何尝不是，也许较他而言并不深刻，但在家庭的反抗与抽离中也逐步趋向平稳，她和他一样，都在不断迁徙中过活，都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但此刻，他侧对着，眼眶有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