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里(4)

他在椅子上坐着，直到人群散尽，直到雨点落在他的脸上，直到雨水漫过他的脚踝，直到他的灵魂在一片潮湿中生根发芽。
他依然活着，依然忍受折磨。
（三）
一夜的雨，后山的泥都冲下来了，四叔的灵很难运上去，只能人去抬，几个汉子拿碗口粗的绳子把棺材绑结实，抬着棺材往山上走。山路湿滑，他们走得很慢，前拉后推，好几次差点翻了棺材。到半山腰时已经误了时辰，幸亏是阴天，太阳还没出来，不然就要坏事。
钟林挨着棺材坐下，昨晚他一直守灵，多大的雨都没回去，主事的人才答应他上山，他从来没抬过棺，一直被领头那个汉子呵斥，让他滚下山去，钟林想想四叔，忍气吞声地接着走。现在终于能喘口气，很久没有爬过山了，钟林累得昏昏欲睡，他想眯一会，他只想下葬四叔后赶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他脚踝疼了一下，醒了，草丛里沙沙地走了什么东西，钟林不知道。他昏着头，又跟着他们走，但他感觉脚上越来越没有力气，他几乎挂在棺材上，被汉子们抬到山顶。他们汗流浃背，比往常要费不知道多少事，他们也有底气跟主事的多要一些。钟林跟一滩泥一样软坐在那里，几个汉子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利索地拆掉绳子，墓穴是请风水先生看过，早就挖好了的，可惜昨晚一场雨，积了一坑的稀泥，他们拿铁锹把泥处理了，填上干土，把四叔抬进森森的墓穴。钟林在穴口看着，看四叔的棺材一点一点被土掩埋，他的心一点点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