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3)

灯火阑珊处，节日的盛典已落下帷幕，行人渐去，靠窗的楼阁，一抹皎白的身形斜倚在窗扉上，微末灯火映照着盈盈秋水，久久地凝视着那截光秃秃的桃枝：
“什么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看花人看花，行者登高望远，若世人皆知己之所好，哪来那千般爱恨别离……”
佳节过后，时光便显得冗长了许多，春风渐起，连阳光都变得慵懒，在半梦半醒之间投下轻暖的光。无声无息的草长莺飞，便入了二月。王生眼看归期将至，于是拜别好友，又回到了来时的路上。
城外的驿站里，停驻了三两路人，饮着粗茶，偶尔交谈几句，更多的时候，都在眺望着远方悬在天际几只形状各异的纸鸢，猜想着城里哪家的小姐领着侍女正悠游取乐，又看到背负书箧的单薄书生一边抹着额头一边远去，回过头再笑说三两句。
当身后的驿站渐渐变得模糊，王生的脚步也渐渐缓了下来，前方再行上几里地，那片黑压压的阴影，就是青牛岭了，时候尚早，倒不急着赶这几里地，望着微风中轻舞飞扬的纸鸢，背着风向斜对面行去。
和煦的朝阳下，清风拂动着旷野上丛丛新绿，一个妙龄女子领着三五孩童，小心地引着天际的纸鸢，沿着王生的方向看去，阳光下只有一道绰约的背影。晴空，远山，绿野，童趣，全都由那道身形牵着的丝线，连着纸鸢引到了一起。

王生张了张口，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都作罢，正在犹豫之中，那道背影似有所觉，毫无征兆地回转过来，灵动的眼眸异彩流转，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王生呼吸一滞，目光在女子温婉明媚的面容上再难挪动分毫。“我……我……”平素自觉沉稳的王生望着那张娇媚可人的绝美容颜，察觉到对方眼眸中疑惑的目光，一时张口结舌，愣在原地。好在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并未让他尴尬太久，展颜一笑，如山花初绽，很快又回转过去。
王生呆立了半刻，回过神来开口：“小生王子服，由莒返乡，偶遇小姐，敢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又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并未回应，反倒是王生，幡然大悟似的：“小姐……可是上元夜那位问月之人？”再联想到自己当时的妄言，神情窘迫。
女子的注意却似乎并不在问月之事上，幽幽的目光中包含着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迷蒙。他神情恍惚，毫无征兆地想起了山上窗外那只纯白的小兽。真像呀～他暗自嘀咕，随即又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嘻嘻～仙女姐姐跟那家伙一样，也傻啦！”几个孩童望着呆立不动的二人，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我是婴宁……”不知是不是错觉，女子轻灵的声音竟有些异样的颤抖，可是王生探寻的目光刚要触及，女子已经转过身去，任凭那扶摇的纸鸢一寸寸脱手，划过天际又极速坠下，消失在视线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