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暴怒的暴怒/愤怒的炉火在燃烧(2)

随着撒旦迈向冰棺方向的脚步，他身上的怒火也逐渐熄灭，只剩下微小的火苗。死告天使也像是朽坏了一般，布满了斑斑锈迹。他背对着冰棺站直，将腰间的锈剑拿出，仔细端详了许久。他想着这些年来他犯下的屠戮，他想起了四分五裂的教国，他想起了被大火焚尽的村落，想起了刑场上的牺牲，想起了被他救起再一次沦入战争的兵士，想起了失去一切的军官，想起了笑话般离场的皇帝，他想起了被谋害的萨麦尔，想起了死于自己剑下的姐姐，想起了那个只想苟且偷生的流浪汉，想起了那个大雨的夜晚。。。他细数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自觉罪孽深重，不可救赎，于是提剑引向喉头，缓缓刺去。剑锋划开他脖颈的表皮，久违地留下了鲜红的血液，暴怒渐熄，天使锈蚀，此时的他再一次有机会迎来死亡。
可他又想起了姐姐最后的告诫：“活下去”，又想起了与流浪汉共同乞生的日子，他想起了师父的悉心培育，想起了那个皇帝对他帝国的自豪，想起了萨麦尔建设未来和平的努力，想起了跟随自己跨越整片大陆的从者们，又想起了劫刑场时哪些牺牲者眼中最后的坚定，想起了山谷里那群人的共同的信念，又想起了贾科兹为了教国兴盛的孤注一掷，想起了屠戮加害者后，得生者露出的感激的眼神。撒旦就这么静静的举剑立着，额上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人能完全理解他此刻复杂的心情，只见得他如朽坏千年的枯木一般，伫立良久。生与死的抉择在他的内心交织成了漩涡，将一切好与坏的回忆尽数卷入海底。

三天后，他放下了剑，抬起了头，身上的怒火再一次燃起，但却呈现出不同以往的青色，如同烧的纯青的炉火。天使的锈迹已然脱落，曾经的黑与白二者一并回到了剑身。撒旦向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撒旦遍游整个世界，一路上遇见的一切，有欺压，便扳倒，有暴政，便推翻，有剥削，便斗争，有罪恶，便抹杀，有不公，便制裁。。。他再也不会去恨任何人，即便是加害的一方。无论做出什么暴行，要开脱终究能够找到辩解，无论多么弱小，要治罪总会能够施加责难。人类毕竟肉体凡胎，非为圣贤，不加约束，欲望自会膨胀，膨胀的欲望带来不休的争斗，不休的争斗造成愚蠢的埋葬。一味的暴怒只能宣泄个人的情感，救不回死去的人，也无法阻止生者重蹈覆辙。真正的愤怒，不应该是针对任何一个人积怨，而是指向这片大地，要想让不公与不义再不出现，不是解决谁，而是要改变世界。
撒旦如同一位没有天分但却颇为苛刻的铸剑师，他无法让铸铁自己长成想要的形状，也没有人教他如何能铸出好剑，他只会一锤子一锤子的敲，用纯青的炉火一遍又一遍地淬炼，他也无法更换材料，更不可能重新开始。他只有这一块铸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从不恨这块铸铁的瑕疵，他只恨为什么自己技艺如此拙劣。就这样，在反复的铸造之后，他终于铸出了理想中的好剑，他想：“或许，这应该就是所谓和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