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张

父母给新生儿取名时，多少都会有点期望，哑子父亲也不例外。但他的希望不多，只希望儿子能说话，且是正常说话。所以，他原本给儿子取的名字就叫说话，后来觉得不够有文化，就改成主张。姓什么的我已经忘了，反正也不重要。
老天爷估计充分体会到父亲的诚意，主张很快就学会说话，比同龄的儿童都快许多。主张也喜欢说话，时常站在村口大树底下观察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彷佛一个演说家。小小演说家最喜欢说的是大人物苏东坡，谈起苏轼来头头是道，讲什么与民同乐就得说真话，办实事。
幼时的主张除了村口演讲，另一大乐趣就是下棋。无论是亲自下场还是旁观棋局，三十六子的位置变换经常让主张流连忘返。主张在棋盘上却是沉默到底的作风，不开口，只是在将军的时候大喊一声“将”，与演说家的身份有着巨大的差别。兴许是棋盘上的沉默为主张的行棋腾出了思维的空间，主张在棋盘上显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似乎炮马争雄三百年的各种变幻在主张看来不过是顺其自然的棋路，没有多少细节需要咀嚼。棋艺的出类拔萃也让主张在村里的知名度不断提升，棋盘上的沉默寡言为他赢得了“小君子”的称号。从此，主张在棋盘上对垒的总是大人，在村口的演讲听众也是大人。同龄人难以理解主张的主张，大人们也只是带着好奇倾听着小朋友的大主张，挑拨着小身体里的大神经。
主张小时可谓是村里的大名人，我时常听到他的故事，而后我离开村落去外求学，主张的故事便也听得少了，但念想还在，少年英雄的形象还在。等我再回到家乡，再见主张时，他已经完成大学学业，在村附近的中学教书育人。时过境迁，变幻莫测，主张不再是占据大树底下的演说家，不再有年龄差别巨大的老听众，不再享有“小君子”的雅号，唯一留存下来的是棋盘上的沉默寡言。他还是经常谈起苏轼，教孩子们背背诗句，在清风明月中度过闲暇时光，在村头村尾仗义执言。略有遗憾的是，村里不会再有小君子的充满童趣的大演说，但值得庆幸的是当初愿意当真君子的少年郎不再只是在大树底下大呼仁义，而是力所能及地从小事入手，让真性情成为真实践。
我慢慢回想，约摸着他要是有姓的话，应该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