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新台(10)

“是。”艄公冷漠地望着那艘船回答道。
得到早已预料的答案的船客没有在说话，只是又扭过头，冷冷地望着那艘越来越近的大船。他也想狠狠呵斥卫侯这种僭越礼法的行为，但无奈周王东迁后，大周实力削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挥舞旗帜号令天下的大周了。而前年的繻葛之战，虽然表面上周王和郑公和解，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大周在战事上已经输了。他这一路从西向东，又从东还西，见过太多诸侯僭越礼法的行为，虽然心中愤愤不已，但对于这种连天子都只能无奈默许的事实，他一个小小士子又能徒劳什么呢？
唯落一声只己可闻的叹息罢了。
因家国衰微而哀伤的士子坐在船首，因生活苦难而伤怨的庶民站在船尾，一同凝望着那艘富丽堂皇的游河花船，凝望着它的雄伟，凝望着它的华彩，凝望着那遮盖住粼粼水波的巨大阴影，像一片乌云，迅速朝着他们笼罩而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经验最富的艄公。当大船的船首开始偏转时，他本能地感受到危险，意识立刻从伤怨的阴霾中脱出，果断地划动右侧的船桨，使自己的小舟向左偏转，尔后左桨跟进划动，拼命使小舟向大河南岸靠拢。而在艄公当机立断做出反应后，船首的客人也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煞白，但一时间他满脑只有对大船的莫名其妙和大船撞翻小舟后的恐惧，身体僵在原地，看着像是士可杀戮却不可辱，可实际上他却只能任着那片阴云在眼中飞速放大，一时魂飞颤栗不能自已。

快速撞来的大船看见了他们的转向，但并没放过他们，它也跟着调转方向，始终将船首对准那艘瘦弱小舟，好似猫见了老鼠，无论是抓是放，怎么也得先戏弄一番。
始终留意着大船动向的艄公心头冰冷，原本还抱有的一丝幻想瞬间破灭。他立刻停止原先向南岸靠拢的航向，船桨反划，使得他们的小舟不再逆流而上，而是转为顺流而下，尽可能缩小他们与大船的速度差，从而拉长大船撞上他们的剩余时间。尔后，他也不再向南岸靠拢，反而重新控制小舟偏回河中央。
这时，船客的神智终于清醒了些，可他并不理解船家此刻的行为，在用依旧满怀惊恐但已经衍生出愤怒的目光望了一眼大船后，他回头朝正拼命划船的艄公喊道：“船家，你这样往回跑也是跑不掉的啊！咱们还是赶紧靠岸弃船躲一劫吧！他们要撞，就让他们连河岸也一起撞了算了！”
为了尽可能维持舟船的最高速度，使尽力气的艄公本并不想说话，但他能感受到船客的焦急，所以他还是尽其可能地抽出一点力气说道：“先生你放心，相信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