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新台(9)

客人点点头，目光终于舍得从远处移回。对面的艄公摇着桨，脸上的笑倏然淡去，道：“夫人不但人美，心也善。小老虽然也只像先生这样有幸望见过夫人的容颜，但小老曾听护卫过夫人的侍卫讲过，在夫人初到卫国的那几年里，整日郁郁寡欢，生了好几次病，可即便如此，夫人对待奴婢也依然好如姐妹；对他们侍卫也体谅有加，偶尔还赐有口食；曾有几个女婢家老病重，她们思家情切，最后也是夫人强忍着不愿，委身去求那卫公，她们才得以归乡。”
“貌美心善，相由心生。”船客慨然一声，目光遂而又向那栋阁楼遥望。
艄公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随后一声叹息落下，浪花涌涌：“可惜啊！可惜啊！这般贤淑的女子，本来和我卫国太子极那样的谦谦公子般配无二，哪想却被这卫公强拦截下，纳入新宫，羊入虎口呐羊入虎口呐！先生，前些年卫公的前夫人死了，小老听人说啊，是这那卫公见夫人整日郁郁寡欢，想给她名分以哄她开心，于是打算罢黜前夫人，改立她为夫人。结果，那个前夫人不堪其辱，就自缢而亡了。先生您说，以后哪天，这卫公要是再看见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姑娘，又心生强娶之念，那现在这位贤淑的夫人又将如何？怕也是和那前夫人一样的下场吧！羊入虎口啊羊入虎口！羊儿安有幸脱时呀！唉……”

摇曳的双桨沉缓哀伤，水浪涌叹，艄公垂首，欸乃声沉沉拉长，他们脚下的这叶扁舟也在河面上留下同样细长的哀叹。船客的内心亦是在哀叹着，更是在汹涌激荡着，但他表面依旧平静着，恭俭着，直到最后他转身向前，终也没有表露出多少波澜。
小舟继续前行，新台以及那些故事都消失在远去的身后，前方山水秀丽，晴空湛蓝，恍如又在早先那副天工画卷之中。艄公和船客渐渐也从新台投下的阴影中脱出，又就着这山水，一个讲述，一个听闻，晃晃悠悠地摇曳着诗意，行过一村又一村岸，转过一曲又一曲弯。
忽然，艄公遥遥望见远处行来一艘游船，高大雄伟，色彩斑斓，在粼粼的河面上宛如一座移动行宫。于是他赶紧将自己的小舟向南岸偏移，让出河道中央。
船客转过头，望见那艘游船后先是一声惊叹，惊叹这游船如此奢华雄伟，比之大周天子也不遑多让！但随后他就皱起了眉头，不过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也依旧平静地向艄公询问道：“这是卫侯的花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