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新台(12)

精疲力尽的艄公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强撑的身体跌坐落船尾，使得小舟好一阵前后摇晃，还险些让坐在船篷中的客人颠簸了个仰朝天。不过当那根竹蒿差点掉进水中时，老人家还是不知从哪又生出一股力气，敏捷地抓住那根竹蒿的末尾，迅速将其从水中抽回，也顾不得满身的疲惫，先将其放回原位，免得再让它掉进水里。
而在大船上，那衣裳华贵的长者和他身后的一众兵卫都从原先的取笑看戏陷入了讶异的无声，只有那个被抱起的孩子大叫大笑着拍手叫好。
也许是受此感染，抱着他的华裳贵人倏然间又哈哈大笑，由此打破的寂静顿时零碎一地，近旁的寺人和侍卫长马上陪着笑语几句，夸赞小公子事有变而坦然自若，将来至少也是稳定一方之臣；外圈的兵卫随而也神色放松，偶有低声笑语。而在身旁这声声恭维中，那个贵人目光望向缀在大船尾后的小舟，头微偏，笑着与身旁的一个寺人随口吩咐一句，待其领命离去，他又饶有兴趣地遥望一眼，尔后他便含饴逗弄着抱起的孩子，转身朗笑地领着随众离开看台。

小舟这边，在经历了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波折后，船篷里的客人终于完整地恢复了理智，他就像溺水者在起伏汹涌的波流里胡乱挣扎但万幸抓住并爬上一块浮板，因暂时脱离危险而平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回到真正安全的陆岸。他从船篷里钻出，站在船尾，遥望那艘悠悠晃离还阵阵大笑的肇事者，满腔的怒火全都藏在手里牙里眼里和心里。
这时，一条舟船从大船尾后脱离，向他们驶来，其上便载着那位领了主家口头命令的寺人。坐在船尾歇息的艄公似乎心有所感，扭头回望，望见那略有熟悉的宫内寺人服，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觉得是那游船上的大人物见他机巧逃脱，失了面子，此时是要来治罪于他——他一个活得差不多了的老头死也就死了吧，但如今家里的长子死了，次子在外，虽然小子初成，可还有好几个幼孙嗷嗷待哺，他要是也落罪受死，今年秋冬怕不是要冻死饿死一两个孙儿呐！
可如果这船翻沉了，我这老头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但万一，万一等会儿他们要牵连上我家里人一起治罪，那还不如让我和这船一起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