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第三章，扮演小兔桑普的德川）(2)

在最初的半年里，德川尝试过很多份不同的工作，其中最长的一个当属在迪士尼乐园当玩偶，因为他觉得这种不用露脸的工作很安全，丝毫没有被认出的风险——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和小女生又怎会想到他们拥抱的是一个曾经在排泄物里呻吟的毒虫呢？尽管这种欺骗性是无处不在的，但他依然觉得自己玷污了那份童真，多少带点负罪感——那会儿他扮演的是小鹿斑比里的小兔桑普，很受追捧，有个小妹妹每周都会来找他合影，后来天开始热了，他就决定不干了，离职前的倒数第二天，小妹妹照常找他合影，这回用的拍立得，当场打出来说要留一张给他做纪念，因为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很快就要住院动手术，住院了就不能来找他玩了，德川心想反正马上要离职了，犯次规也无妨，心一软便摘了头套，小妹妹见他热得满脸通红，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便央求妈妈买两根雪糕，趁妈妈去买的空档，她悄悄告诉他说她因为身体原因不太能吃雪糕，但是因为他的原因，她这次可以稍微吃那么一丢丢，并且要等到雪糕被晒得开始淌汗的时候
——不过啊，哥哥…说实话，你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噢
——你想象的我是什么样的？
——唔…我不知道……反正不是这样，你总是在逗我开心，但是你自己却不太开心，有点难过，温柔又悲伤的感觉……是因为天太热了吗？还是因为马上要见不到我了？

——都有吧……其实我…我这个月干完也不干了，你出院以后就不再是我了，总觉得有点舍不得呢……嘛，不管怎样，今天你能来找我我还是很开心的，希望你手术顺利，早日出院
德川努力笑了笑，想憋出点哄孩子的话，但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却不是那么回事，末了只好把头套戴回去扮演桑普，给了她一个大大的hug，然后望着她被妈妈牵着走远，一边恋恋不舍地扭头对自己大声道别
——祝你天天开心，桑普！
不知怎的，他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居然不受控制地哭了，一开始还庆幸自己戴着头套别人发现不了，过了一会儿就因为擤不了鼻涕去厕所冲了把脸，而后久久地望着镜子里那张恢复了原貌的脸——那张被一个孩子描述为悲伤又温柔的脸
【真不像样啊，德川裕太…】
离职后他在家歇了一个月，财务上依然是吃紧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频繁地换工作了，必须得从长计议（事实上德川并非池沼，他国中之所以辍学是因为受不了校园霸凌，而现实又不像超级英雄电影或是热血少年漫里所说的那样——没有人跳出来保护他，他也没法靠自己的力量变强大，他曾经一度沉迷奥特曼和火影忍者这类民工漫，在发现动漫里那套在现实中行不通以后便放弃了现实，一心沉迷二次元了）——在那无所事事的一个月里，他常常躺在床上回顾往事，思考人生，思索自己曾经碰到的一些人以及那些人对自己说的一些话，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探索过“我是谁”这样的问题，但别人的态度很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他虽则是个连自己都唾弃的懦夫，进了职场必定被卷死，但博取女人和孩子的青睐倒是信手拈来的事——半年前当自己独自坐在公园里的时候，那个女人并不是无缘无故接近自己的，真由美会毫无戒心地把自己当朋友交往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迪士尼乐园里那个小妹妹之所以那样评价自己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尽管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温柔而悲伤这样的描述，但既然对方是个孩子，而孩子说的必然是真话，那就说明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