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集》 第一章 第一篇(2)

然而我们的“神”并不把这些鼠辈放在心上，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呵护这个伟大的计划——逐日，成神。每每有人讥笑时，“神”便在心里嗔怪道：“混蛋，等我成了神有你好吃！”“神”还不禁臆想这人跪倒在自己面前哀求的可怜样子。但他很快又打消了这种想法：“不，神应该有一颗慈悲的心，可怜的生灵，在他还没有醒悟之前就让他去吧，多么可怜的小家伙。”夸父感到无比的满足，以至于这种满足感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快乐源泉。
夸父整日的构思自己的计划，很久再没有去过田里，那些健壮的禾苗大概早就枯死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为神还需要种地吗？
直到一天，太阳落下去了以后再也没有升起来。小小的村落里亮起了一炬又一炬火把，人们在微弱跳动的光中惊慌的交流，有的人痛苦，有的人祈祷，有的人沉默。可在这之中，一个年轻人却显得无比沉着与冷静，他的心中甚至还藏有一丝窃喜。夸父不管高高的祭坛下有多混乱，他整了整衣襟，慢慢地踱上高台，嘴里喃喃着早就写好的“宣言”。坚定的黑色身影在微弱的火光中站定。突然，一声刺耳的雷划破天际，闪电的光芒又带来了短暂的光明，夸父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怒视众人，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灼的人心发烫。伴随着黑暗的再度来临，人们意识到了夸父的存在，麦场重新坠入了寂静，一朵朵火苗全部转向了“神”的方向，在纤瘦的木杆上虔诚地跳动。一张张愚昧无知的脸，有惊讶，有不屑，台下三三两两似有介事地支吾着，却不敢有一人大声喝之。夸父深深吸了一口气，义正严辞地大声宣告道：

“天临大难，亟命骁勇，愿奉吾神，逐日以战！”台下陷入了沸腾，而“神”的眼睛却庄严地闭上，那些质疑声皆不入耳。他的双手像君主那般向上高举，干裂的嘴唇半张着。台下逐渐陷入了寂静，村中人那些羡慕崇敬的目光此时应全部聚焦到他一人身上，他俊朗的脸，在颤抖地火光中应显得那样正义。这样的一幕在神的心里早已上演了千遍万遍！狂风，惊雷，又是一道霹雳，划破天空的黑暗，撕碎厚重的乌云。在黑夜中，风与雷共舞，光明与黑暗水乳交融，不停变化，自然界的万物都联合在一起，吟诵着绝美的诗篇。吃不完的谷子，繁华的宫殿，至高无上的地位······
“神”缓缓睁开了眼，可眼前发生的一幕却是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眼前是空洞洞的黑暗，回荡着池塘边蛤蟆的“呱呱”声，天空的闪电在释放般的爆炸后戛然而止，风回荡在麦场里发出刺耳的笑声。这是对神的亵渎，对神权的藐视！神很生气，他发誓一定要给愚昧无知的人们重新带回光明，那时再奉他为神也不迟。
自此，夸父向着太阳最后出现的位置跑去，遥远而迷茫的西边。他一边奔跑一边卖力地张望，“神”踩过之处皆由森林变为黄土，由绿洲变为沙漠。千万年以后，人们把这里叫做“黄土高原”，神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他只是一心为了似在眼前的太阳。他时刻惦记着神位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要证明自己，太阳的温暖仿佛就在手心里被紧紧握着，与肌肤深情地交融。夸父的脑子里又开始上演那个早已演了千万遍的场景，早就应发生的场景，属于他的场景，“神”成为神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