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如影随形(7)

床上的被单鼓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被单的尽头有一张盖着白布的脸，织物柔和的边缘下，露出半截蜡黄的脖子。
父亲招招手让青年过来，有些强硬地按住了他的头，向前形成一个弧度。
“叫爷爷，”父亲说道。
“爷爷。”
“大点声，让爷爷听见。”
“爷爷！”
“好...好...可以了。”
父亲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垂落到身侧。
青年抬起脑袋，他的眼圈也变得红红的，爷爷烫手的粽子，仿佛刚才还捧在掌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洁白的病房中顿时飘满了光的碎片。
泪水转着转着，却始终没有溢出眼角，一点一点被炽热的情感烤得干涸。
他像父亲一样沉默地站立着，在姑姑们的哭声中注视着被单下单薄的身影，沉默地燃烧着。
突然，一声不属于姑姑们的啜泣声在病房中响起。起初，它轻轻地哭着，接着它的哭声越来越大，盖过了房间中的所有人，化为撕心裂肺的号哭。

“你在为他悲伤吗？”青年无声地询问着他的影子，“你与他非亲非故。”
“不，不...我在嫉妒他。”
“他不值得你们悲伤，他很幸福。”
客厅里没有开灯，餐桌上方的灯泡稳定地投射着清亮的光芒，像悬在夜海中的明月，朝向光的物体表面刷上一层耀眼的白，将一条条狭长的阴影折进光的褶皱。
父亲和青年坐在桌角相互垂直的两条边前。
父亲的手掌紧紧捏成两个拳头，并排放在桌面上，额头和眼角刻下的沟壑抽动着。
突然，他松开一个拳头，从外套的夹层里摸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烟盒。在将要完成时，他的动作凝滞在半空：
他想起青年并不抽烟。
他把举到半空的烟盒搁在桌上，又像是看不顺眼般将它推开，那对将要舒展开的眉毛又蹙成一座粗犷的小丘。
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他向着青年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青年牢牢地坐在位置上，并未躲避，那只大手绕过青年的后背，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