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如影随形(6)

少年面无表情地路过客厅，踏出一个个沾着水的鞋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他像是失去力气般跌坐在床沿，剥去脚上湿透的运动鞋，在重力的牵引下倒在床上。
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的白光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他本懒得动弹，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灯。但不适感很快加剧，他侧过脑袋，水珠从发梢滑落，打湿柔软的枕头，印在眼底的黑色方形一跳一跳的。
“影子，人长大会变得更坏吗？”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一缕烟。
影子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发出声音：
“...也许。”
“我不想长大，”少年继续说道。
“我也不想，”影子回答。
“影子，有不长大的方法吗？”
影子似乎愣了一下，但它很快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没有。”
“每一个人都会长大，我们无法逃避它。”
“是啊，”少年像是听懂了，又似乎没有，他捏了捏拳头，从床上翻身起来：“说不定，我只是暂时不够幸运吧。”

他拎起毛巾，拧开房门，走进了浴室。
一周后，少年的父母离婚了，母亲很快改嫁去了外地，父亲留下了他和这间房子。
少年读书很用功。一年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初中毕业时，章浑恶狠狠地威胁了他，但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章浑。
他明白，自己和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三】
青年在医院淡绿色的走廊间穿行着，他的脸暴露在隐藏源头的白光中，被照亮了一切可供藏匿情绪的沟渠，纤毫毕现地展示着他内心的焦急。
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和深邃的走廊间来回跳动，最后落在了一扇半掩的门上。
他小心地推开门，恸哭和啜泣声像拍上岸的潮水涌入他的耳中。围绕盖着白色被单的病床，伫立着几道略显佝偻的身影。
父亲穿着难得干净的衬衫，静静站在那里，眼窝深陷进去，红红的，脸颊却是干燥的，没有泪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