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碎(6)

但我并不能像她在第一次见到我时，仿佛看透我的想法那样看透她。我只看到她与我一样，每一个行为都与周围格格不入，端坐在透着原本绿色的黑亮椅子上。忍受了十三个小时。
或许阿云的内心与表面不符，但我只是猜测，或许阿东知道更多，但我并不方便问。
醒来后，我不清楚窗外的黑暗是天空还是隧道的颜色。
身旁坐了一对母女。女人带着耳机看向前面的手机。
小女孩看上去不到十岁，坐在我与女人中间，端着一本满是植物图片的书，手指在书上滑动，目光随着手指移动，头也微微晃动。
窗外再次亮起来，天依旧亮着。小女孩抬起头，摇晃着她母亲的手，看向窗外，说：“妈妈，天又亮了。”
她的母亲笑了，说：“我们出隧道了，所以天又亮了。”
我的心中惊讶了，似乎在这里看到了我的妹妹。似乎这小女孩不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而是我的妹妹。那个十年前，在我十六岁时出生的，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的妹妹，竟然在这里提前出现在我的身边了。
女孩的眼睛黑亮，眼神清澈，注视了窗外不久就又随着手指挪动看书了。
我的妹妹的眼神也同样如此。她很不爱说话，与我也几乎不交流，但当我出现在在家里，她便要跟着我走动。等我完成自己的事情后，她便要我陪她出去。

但她并不跑动，只要我陪着，而她蹲在路边，注视着地面。她可以看很久，我曾经站在她身边等待，直到我的双腿都像裂开的木板一样疼痛。我就蹲下，与她一起蹲在路边。
我并不会注视地面，我看向妹妹的眼睛。那双黑又亮的眼睛中，几乎清晰地倒映出她注视的东西。
地面上的一朵花，一根草，几只西瓜虫。
或是，村里玩耍的一群男孩。
我离开村子后，她就成了一个人蹲在路边。父亲不放心，让她跟着村里的男孩们一起。她就跟在那群男孩身后，男孩们停下，她就蹲在注视地面。男孩们走动，她也跟着走动。但她常忘记走动，就又变成了一个人注视地面。
便会有一个或几个男孩，在回家吃饭前，跑到我家门口，一张嘴或几张嘴，讲几个妹妹可能在的地方，然后转身回家吃饭了。母亲就会找到妹妹，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家。
我原本并不知道这些，奶奶与我视频聊天时，父亲在一旁告诉我后，我才知晓。
我再次转头时，女人将扶手抬起来，小女孩枕在女人的腿上，正准备睡觉。
我忽然发现，我有些忘记了妹妹的声音。我竟将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安放在记忆中妹妹的口中。这让我悲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