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粒微尘(3)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三十万零一个日落过去了，那个夜晚，有人说是因为消防的巨大失误，谁知道呢，但我更相信是缘于宿命如此，这场必然的烈火对圣母院来说是不可挽回的。玻璃燃烬了，我又成了我自己。
后来的后来，我曾变成过汽车急速驰过后扬起的一阵尘土，变成过孩子们喜欢的玩具汽车，变成过某个建筑上的一抹彩漆......
成为尘土时，我们每每应风而起，嵌入婆婆画满岁月的皱纹里、嵌入恋人的指缝间、嵌入父亲的眼镜框里。成为玩具汽车时，我们每每跟着孩子胡闹，冲进一摊撒着几片枯叶的水坑里、冲进街道上行人的脚边、冲进明媚的阳光里。成为彩漆时，我们变安静啦，只是这样注视着一切。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哭哭笑笑的人，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热热闹闹的风，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嘻嘻哈哈的雨。
如此而已。
在我要进行下一次变幻时，有人设计出了当时技术最先进的命运号太空飞船——大家一般都这么给飞船取名字啦，我在偶然且必然中，被做成燃料。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啦。
星河灿烂，微尘静寂。
当人们幻化成风，幻化成尘，身上的粒子四散之时，又会有千万种可能性。万千粒子是无数个不会湮灭的自我，它们会缘着宿命成为路灯下几朵相互依偎的尘埃，成为某座江南小桥上精致雕刻的凹凹凸凸，成为宇宙之内之外的某种存在......

我们从无数个可能性中来，向无数个可能性里去。
如果说活着有意义，那也许是在幻化成无数个生命中产生千万种美好的巧合，又安然自若于千万种巧合。如果说活着没有意义，那正好可以各自赋予它意义。
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如果下一回，当你难过、愤怒、绝望的时候，记得看一看空气中的尘埃。这时，你也许会想起那组成你身体与灵魂的千万颗微尘。你也许就会想到要靠荡多少阵风、漂多少次洋流、燃多少次火，它们才能忘了自己变成你？
我从悲痛与幻灭中来，向新生与通透中去。也许，有机会我们终会相见——以未可知的形式。
希望你们别忘了我的存在，看起来，我要开始照顾这些星辰好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