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橙子(11)

第二天，相隔三个工位的金姐走了，东西收拾得很利落，没有欢送会，没有正式告别。据说是主动离职，也有因为工作失误被纪文嘉开除的传闻。她握着那封写了一个月的辞职信，意识飞往天外。最近她总是这样六神无主。夏天是夏子翊的季节，但眼前不再闪回他的嗓音和琴键。有一双手不停将近在咫尺的单薄肩膀推入深渊，灰色云层乍裂，猩红大雨倾盆而至。这些可怖的循环景象让她在处理事务文件时频频犯错。该走的不是前辈。她仔细封装好辞呈，等待厚重书籍压平它边缘的褶皱。
当晚，唐宁宁是最后离开的。黑夜如此迷人：无声，神秘，对世界发出默许。路边摊少得多了，但路灯还亮着蓝调的冷光，寂寥可怜。留恋和烦扰混在一起变成脏兮兮的色块，把她包裹起来，束住手脚。
她难得决定去放纵，方式是走一条陌生的路。从大街的细小枝杈绕行可以免去公交行程，通向直达家门口的地铁站。路口，卖老式汽水的中年人正在收摊。她缓慢地，恍惚地走进促狭的小道。起初尚且有光亮，后来更多是年久失修的残灯。难以想象璀璨繁华的北城中心也存在这种阴暗的角落。她小步走着，记起一句电影台词：城市的味道就像烤热的石头、腐肉和未清洗的皮肤。是的，很像。她还嗅到一股腥臊，附着在鱼鳞表面的水滴在烧焦的纸张。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变得失控？没有人替她纪念。他们忙于生活，或者忙于生存。耳机里音乐停止播放，身后有另一行脚印清晰蠕动。她怀疑到律师同学头上，他自大，盲目，听不懂委婉的拒绝。唐宁宁不愿撕破最后一层友善的面纱，毕竟高中时她觉得他身上有种天赋的灵气。天色更黑了，连月光也被掩埋。继续向东大概会找到狭路的出口。地面渐渐凹凸不平，路旁电线杆下堆放着砖块与废弃的编织袋。破旧铁桶盛着干涸的水泥，其中一半被抹到墙上，间歇覆盖住那些扒在墙面的小广告和丑陋喷漆。
坏的预感骤然拉扯心脏。那脚步持续跟随，穷追不舍。她设想如果自己遇害，将以怎样的姿态登上社会新闻。人们会施以责备，说她独自走夜路，说她穿连衣裙，说她只不过是个成年的傻子。也许先前的聚会亦凑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看啊，女人多么善变，她急切地想证明她拥有魅力，渴望虚伪的赞美，事后却要假装清纯。那篇作者名为“已注销”的帖子被重新打捞起来，被肢解，被扭曲的笑眼大快朵颐。白光刺破死亡般沉寂的空气。她听见飞蛾向路灯扑闪，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身后人影黏稠地龇起獠牙，手臂渗出一道锐利的尖端。前方再无喧嚣，更无生路，只有碎石、水泥和生锈的铁管静静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