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月圆小调

在西河镇。今天大早，三五个孩子跑跳着到了一处大院门前，个子稍高的孩子喘着粗气抬手准备敲门，老旧褪漆的大门缓缓打开，高个子男孩咽了咽口水准备张嘴说话，里面出来的老人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说，走吧，过去看看。高个子男孩愣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往镇口跑，其他几个孩子笑着跟在后面追。
太阳高挂，四月少见的好天气。老人迈着大步，身后小跑着一个女孩，她仰头看着前面挺拔的后背说，路口那人感觉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可又不那么像，就是感觉很像，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刚开始我们几个还以为他是个傻的，他往天上看我们也往天上看，后来谁叫了一声，我们几个才仔细看他的脸，就都跑来找你，我爷昨天就说今天你肯定在家，不在路上，我们就都跑来找你了，原来你真在…
老人隔着很远就看见那人盘起的白发又长又乱，夹带的碎叶、依附的尘土，身上的白袍已经浆洗了不知多少遍，满身的污泥在袍上像一幅宋朝的文人画。
愈走愈近，老人的眼像一汪刚开出的清泉，泉水悄无声息簌簌地流出，浸湿了他脸上的沟壑万千。那人到他身前把他小臂握住，开怀大笑。那笑声让镇上所有老人都听到了，懂木材的张二爷在院中放下手中的刨子说，这是心倦知返。年轻时做南北生意的孙爷说，这笑里有惊涛拍岸。本地有名望的乡绅贾爷说，这笑声是鲜衣怒马。开典当铺的许爷说，这笑声在太阳下能放出银子的光…
傍晚彩霞满天，月照大河，波光粼粼，二人以悲欢为船，苦难为桨，泛于黄河。后有偶然河上相遇者说，两位老人白发返黑，形如二十来岁少年，声如洪钟，但细听二人言论却听不真切，只觉热闹非凡，笑声爽朗，颇有感染之力。今夜月亮出奇的圆，出奇的低，像是镶嵌在河床之上，水面出奇的静，水浅之处竟能一望见底，不似往常泥沙浑浊，同在奇境之下者都有时间停滞之感。又半个时辰，奇境之感悄然消失，西水再泱泱，东水复莽莽，不可谓不浩荡，众船当中并非同行的游客，闻二人之声就在耳边，像是同船异桌，情绪莫名欣喜，皆摆出酒食，觥筹交错，共庆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