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吞噬城市(3)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楼群和脚下笼罩着整个城市的烟尘把天空的最后一丝血色噬尽。手机疯狂地震动着，拼命想提醒人们这座城市今天又有哪些地方在经历消化不良或者肠梗阻的折磨。
他俯瞰着楼下车流不停地穿梭。他凝视着远处明亮的灯河。他看着人们在他脚下不停奔波，直到整个灵魂都在这座城市雾霾与废气构成的消化液中被腐蚀、湮灭。
他眩晕得想吐。
转过身，走廊两侧，不少房间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他疲惫的穿梭在这个怪兽五脏六腑的迷宫之中，不想抬头去看前面的路。他知道，他已经迷失于此，还会在这里迷失很久很久。
不知不觉就下了楼。电梯对面的绿色灯牌上一个小人正仓皇的奔跑，上面写着“安全出口”。他笑了笑。能跑到哪里去呢？这座城市里似乎有很多东西都以“口”来命名呢。出口，入口，地铁口。门口，窗口，充电插口。他望着这个绿色小牌子，突然之间仿佛从中读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出口”好像不再是一个词，而是一个动宾短语。是一个猎人心怀怨念又带着几分遗憾不甘的表面祝福与虚伪恭贺。Another narrow escape. Tomorrow you won’t be so lucky again. 他在心里笑了一下，低声说，明天见，像是一份带着挑衅意味的回复。

走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这个怪兽仍在最后一刻用它那满是倒刺的舌头在他身上打转，就像野兽贪恋血液。它甚至不愿给他留下一点体液来酝酿一场体面的情感宣泄。
出了大门，朦胧夜色张开双臂将他拥抱。他回过身，平静地看着这个沉默怪物的数百只巨眼一只只缓缓合上，陷入了短暂的安眠。在远处看不见的地平线上，还有更多更庞大更危险的百眼怪兽在彻夜凝视着夜空。
路灯下，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愈发肥胖的躯壳，还有被蚕食得逐渐形销骨立的灵魂。
北风吹过他的衣摆，从他空空荡荡的身躯里呼啸而过。这空荡荡的囚笼要吞掉什么才能填满？他答不出，只知道，那答案肯定不是香烟。
他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