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3)

“哎呀，想那么多干嘛，吃饭吃饭。”年突然说道，语气急促，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令知道，年不是不想谈，而是害怕这个话题。年表面上大大咧咧，看上去就像是只要有火锅就可以的乐天派，实际上只不过没有触碰到这种话题。作为那十二岁之一，年理所当然拥有强大的权能，可对于“岁”的敌人来说，不过如此，那种自诞生就被追杀的感觉，早就深深地刻进记忆里了。但年最害怕的不是这个，而是，整合。
当所有碎片整合，再次拼凑出“岁”时，便是他们的末路。被追杀固然可怕，但至少能感受到自己是活的。可被整合，就什么都不剩了，平静的生活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浓。
不过令已经无所谓了。不是不害怕，而是觉得真到了那时候，害怕也没有用。
令的权能在战斗方面意义不大，只是能在梦中游荡世间罢了。她来过罗德岛，去过谢拉格。有一次她站在一座山脚下，抬头望去，高山是那么庞大，占据了整个视野。突然令觉得自己很渺小，她是十二岁之一，只要想自己完全可以熬然行走于世间，她的力量给予了她资格。可令觉得她无法撼动它分毫。真奇怪，一座山而已，自己全力一击就能打穿它，而它根本不能拿自己怎样。可这内心的自卑感是怎么回事？令离开那里，去了其他的山脚 自卑感仍然存在。

于是令在各个山脚下不停的游荡，希望能找出原因。东西南北地走，最后来到尚蜀那座山下。那座山的威慑力是她见过最为强烈的，抬头的第一眼就使她心惊地后退一步：山体插入云霄，仿佛捅破了天。令仔细观察，发现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动摇的事物。她从梦中醒来，要亲眼看看。
现实中的感觉更真实。令抚摸着一块岩石，很清凉，也很普通，但她感觉到了潜藏在背后的力量感。她开始向上攀登，过程中令见到了很多痕迹：风吹雨打，外来物的冲击。她突然发觉了一件事，他们的寿命很长，能经历很多，可对于这山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令很快来到山顶，向外面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被云层覆盖，阳光将云层照得金黄，唯一使人不觉得单调的是远方同样冲破云霄的山峰。
令静静地站在那里，微风吹过脸颊，她突然感觉整个世间都变得渺小，这大概也是山的感受吧。历经沧桑，成就自身，却又不将自己显赫于天下，而是内蕴威严，淡然矗立于此，唯有仔细观之，方可察觉冰山一角。它仿佛超脱于世界，发生的任何事都与它无关了。
令明白了当初的自卑感，论力量，那座山当然不如自己，可论精神，自己和它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它在精神上俯视自己，就如同她俯视蚂蚁一样。令对凉亭拱手，她站在山顶，不能对山行礼，那就以亭代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