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红钢铁》——束缚人性的镣铐和砸碎锁链的巨锤都由钢铁铸成（短篇1）(4)

他想念母亲给他做的饭，即使是煮豆子也比这东西好吃的多。
他是为什么要远离自己的家乡，坐着这比货柜还要拥挤的铁皮盒子，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谋杀素未谋面的人呢？
没人告诉过他。
他听说是因为英国人造了国王的反，法国人要帮英王平叛。荷兰人背叛了英国人，和皇帝签署了盟约，所以德意志人——巴伐利亚人、卢森堡人、普鲁士人、萨克森人就得听荷兰人的命令上前线。还有一堆“法荷友好声明”、“北德意志联邦同盟协定”之类听着都费劲的陈芝麻烂谷子。
他也不懂，反正他没有别的选择，那不如就听长官的话好了。除了累点苦点，看到上级就要敬礼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好的——难道在公司做工就不一样吗？
一股闷闷的雷声悠悠地从远方传来。卡尔又定睛看了一下窗外：今天是万里无云的天气，哪里有什么电闪雷鸣——
一只手突然很大力地把卡尔按在了地上。只过了几秒，轰鸣的爆炸声就在离列车不远处响起，几近把卡尔的鼓膜震裂。刹那间，金属毕剥作响，泥沙飞土拍打在列车铁皮之上的声音不绝于耳。他震惊的看着那只手的主人，但那人也只是匍匐在地上，示意他不要起身。卡尔的耳鸣还没有停止，但他已然能够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大声嘶喊。他伏在地上，战战地发着抖，听着周围混乱的协奏曲愈演愈烈。这段小小插曲用了接近半个小时才渐渐平息，卡尔于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扭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车厢现在彻底是乱作了一团。有人躺在了地上，长眠不醒；有人抱着自己的胳膊、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呻吟着；但更多的人毫发无伤，只是无助的像卡尔一样四下望着。在满地的玻璃碎片，铁皮壳子和杂七杂八的人和物中，尤为显得鹤立鸡群的就只有一个仍然倚靠在墙上，双手在胸前随意地叉着的人。

他的眼睛仍然合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在这样一个混乱的环境中更凸显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宁静。
“长官，您…”卡尔赶忙上前，向中尉敬了一个礼，“您还好吗？”
“我说了，你要学会享受自己为数不多的安稳觉。”中尉的嘴里慢慢地挤出这样一句话，“你要么时时警惕，一辈子别想再睡安稳觉；要么学会当一个聋子，在炮火里安之若素。”
“可是，长官，您不会害怕吗？”卡尔惊讶地问。
中尉笑了。
“你害怕是因为你还热爱生活，小子。”中尉用一种很滑稽的、戏剧般的腔调说道。但是卡尔能看出来，中尉的眼睛里缓缓流出的，是傍晚六点的阴霾般深蓝色的忧郁。
中尉察觉到卡尔在端详着他的面容，极快的收敛了一下表情。“马上快要到站了，我建议你收拾一下，准备下车休整；这一次可能会很久。”
“长官，这…到底是什么？”卡尔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破片碎瓦，真正称得上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