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镜中花月碎(3)

小六第三次握住了镜子。这一次，镜子映出的画面之中，是舷梯上走过的一群群臃肿的食客。如果小六此刻能看到镜面，她就会发现，登上贪鄂号的最后一位顾客，不是肥胖臃肿的形态，而是瘦削单薄的身形，但小六没有发现。肥胖的食客们踏着整齐的步子走入船舱，在一张张满是油水的餐桌上大快朵颐，在发现了她之后扔掉手中的食物想要将她抓住吃掉。她数次惊险的从一张张油腻的大手下逃离，从一张张血盆大口下脱身。但小六对这些食客的愤恨并没有很强烈，更多的，是替它们感到悲哀。
一群被暴食的罪恶侵蚀了身心的腐朽之人，它们在吃掉这些“美味”的食物之后，它们自己也会被面具幽灵所掌控的贪鄂号吃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连它们自己都难以说清。
面具幽灵第四次出现，但这一次镜子反射出的光芒不再耀眼，像一只黯淡下来的眼瞳，流露出无可言述的悲哀。在这无言的悲哀的注视之下，面具幽灵飘行的趋势一滞，像是被风化的雕塑慢慢瓦解，再一次被打碎融化在了黑暗当中。
而镜子第五次映出的镜像……是面具幽灵本人。
她正是一切这贪鄂号上一切罪孽的源头。波光流转的镜面并没有照映出面具幽灵多少过去，只有一个画面：浓郁的黑气围绕着面具幽灵，将她原本惨白如面具的脸衬托的更加阴冷。她的双手虚抓着，一个孩子正被黑气裹挟在她虚握的双手当中。画面不停的颤抖，像是惊惧面具幽灵此时的力量，在黑气浓郁到顶点时，一切猛然坠入黑暗。当光芒再度出现的时候，小孩子和面具幽灵都不见了，画面当中，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头小人。

诺姆。
是他们。
镜子在这一刻光华爆闪，如同小六的愤怒在尽数爆发。反射的光芒像是一道道叠加在一起无声的嘶吼，无数声尖锐的诘问，一道道无形的重锤锤击着，将第五次显形的面具幽灵猛的碾入黑暗的尘埃之中！
第五次被后坐力击倒的小六感觉自己也快要到极限了，她重重的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摇晃着站起身。踉跄了两步，小六仍然牢牢的握住镜子，集中剩余所有的注意力搜寻面具幽灵的身影。镜面的光华开始了最后一次的流转，这一次，显露于其中的，是一个黄色雨衣的小女孩。
小六。
画面流动着，像古老的碑文在时间的河流中穿梭。小六在画面之中不停的奔跑着，她吃掉了面包，她吃掉了生肉，她吃掉了老鼠，她吃掉了诺姆……小六那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在镜中毫无保留的显露出。画面的最后，小六吃掉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最后的一样东西，随后她慢慢直起身，曾经缭绕在面具幽灵周身的黑气现在忠实的聚集在她的周围。画面中的小六转过头，面貌隐藏在雨衣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随后，她也隐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冷静，残忍，憎恶，悲哀，愤恨，自责……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镜子最后一次反射的光辉如同天地之怒，东陆苍龙驾，南郊赤羽驰。令小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倨蔑城毁灭前的那一束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