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梨园（《夕飨》的续篇）(7)

看到女工的脸上不太舒服，已经卸回素颜的老旦冲她解释：
“这两场中间时间是多，但她一般都待幕后等着演下一场的，不演完不吃东西。吃了东西，那个赵五娘的感觉就断了，万一演不好，又要被人骂。这个人嘛，真的是认真唱戏，进步很大的。”
虽然得到了一些安慰，但一想到天依在幕后一刻不停地备场，为自己的生涯辛苦忙碌，绫还是感觉心里有点酸楚。几个戏迷连忙将话题岔出去，跟她聊镇上、县城最新开的游戏厅、录像厅，那个老旦也起身拿了那袋粿子，返去礼堂了。等待谢幕的时间是如此漫长，皇帝、宫女、亲兵接连地出去。终于，主胡的声音一停，礼堂方向传出了一阵喝彩的掌声。阿绫马上起身走到门口，透着雨幕望向那扇逐渐冷落下来的礼堂的侧门。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站在小村旁！”那个常识老师用他的浓茶烟嗓笑着唱了一句。
“又不是男生。”花镜阿姨怪了他一句。
在淋漓的雨檐外，阿绫看到几瓣梨花被骤雨打落。穿过茫凉湿漉的夜色，她终于看见这出戏的主要演员们聊着天冲化妆间走了过来。天依的步速比其他人更快，她提着阿绫交给她的炸粿，三步并作两步就跳到了眼前。阿绫展开双臂，想马上拥住眼前这个凤冠霞帔的玉人，可几秒后还是改握了对方的双手。她的拇指不住地摩搓着天依光滑的手背，像是在轻含一件宝玉。

“傻瓜，那小摊就在门口，我下午要是馋了，老早过去买一个吃了就行的。”天依笑盈盈地怪她，“不过……”
“你先卸妆吧。”扮皇帝的团长在里边叫大花旦，“不差这几分钟的，小绫又不会走。”
“对，先把妆卸了，喝喝茶，一会我们出门聊。”绫拍了拍她的手臂。
雨天仿佛也真顺着她们的心意，等到天依素面朝天，披散她的长发，坐在阿绫身边和人们喝过两杯茶，檐口的沟滴也疏了不少。阿绫马上拉上情人的小手，带着伞跑了出去。礼堂附近是个给老年人晨练用的小花园，其中有间石亭，她们就黑灯瞎火地坐在亭子里说话。天黑路远，看不见人，她们便依偎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温软的身子，以替代眼睛这个感官。
“这一次过来，你还有听见观众在骂我么？”天依把脸蛋靠在绫的肩膀上，一边吃着变凉的炸粿，一边问她。
“没有了。”阿绫拍拍她，“都说，三团的花旦唱功好了一些。”
“那就是还不够。”
听见“还不够”这三个字，刚才被其他话题转开的阿绫的心思又低沉下来。这几个字融在天依的志气里面，她一听这句话，就知道可怜的小花旦还要不停地练腔吊嗓、走台转步，把每一本村戏都当成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本戏来专注，向角色投入最深的感情……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台下看到，一演到戏中女主凄惨的境遇时，天依就一边颤颤地唱，一边默默地哭，几乎是泪流满面，每见此况，钦佩和心疼都会在绫的五内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