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
有一天,我回家了。那就是我的家么,我想。我不认得了,因为我已有大概三十年没回家,这次回来,是为一个死去的前辈抬棺材。我曾经在他手底下做过事,而且那时和他关系也不错,所以给他抬棺材,大概是正常的。明天下午才开始,我回家睡。
在荒草中掩埋的,就是我老家的泥房子了。这栋房子居然立着,连我都感到惊讶,从三十年前我同我一家人搬走开始,就没人在这里住过。时间倒不是没有在这上面留下痕迹,比如那灰暗的瓦片上,不是沾了些青苔么。踏过坍塌的门槛及四处洒落的砖块——还挺稳当,我进了房间。极淡的余晖盖在还算称得上客厅的地方,旁边是已经老朽的棺材——那是我父亲为自己的备好的,他如今住在城镇里。已经决定火葬。我从包里拿出床具,铺在地面上,房间里一片黑暗,也没有通电,那个灯泡现在牵连着蜘蛛网,悬挂在屋顶。晚风从看似深蓝的夜空中吹进来,膨起破损的窗帘,那个灯泡也在晃动。
我的背仅仅靠在身下坚硬的水泥地上,枕头撑起我的头。我得以面朝前方那块墙壁。我被他的颓败样貌吓到了。似乎莫名其妙的,从很多年前,我记住了老家里那白色的墙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想起那条末端涂抹着橙色颜料的小溪了,它流过黑白相间的鹅卵石,薄薄的水面不能掩盖四处游转的螃蟹。那时,我的孩子赤脚走入其中,我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墙壁,与暗色的瓦片格格不入,那一块块形状并不规则的橙色石头,被刷上了白漆。显得诡异。但我离开家里不多时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了,然而那时独独想起了这墙,亲戚说我呆滞,不讲亲情,我想他没有说错,在与别人讲话的时候,我总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