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雀（一）(2)

姑且说回这延南城，因为陆上与水上交通的好地位，城里局势也如交通一般交叉庞杂。城里一东一南，有许赵两个大姓家族，各自把控着一角，在东门南门各自设口盘查，搜刮沿途商贩。而元鉴家所在的西门，水运规模比不上东南，陆上只和花蓉城相接，却是官府少有能说的上话的地方。
“元姐，还是老规矩，要两大碗茶。今天河上生意好，再多要二两煮花生。”一个披着白布的纤夫站在茶铺外边吆喝着，下午的阳光照得他腱子肉发亮，茶铺里面已经坐满了客，他正自觉地从旁巷里把长椅和桌子翻出来。“这个月不错的，拉了一单花蓉的大买卖。”
“好，你先找位置坐着，我来给你找茶碗。”这个被汉子称之为“元姐”的人，生来长得高大，身着深蓝色大襟衫，套一条玉红色罗裙，蹬一双云纹黑布花鞋，简单将头发盘起，钗一支山雀月，一手拿着号牌，一手端着茶碗，却绝无半点颤抖之迹，真可谓是飒爽刚劲之人。“清儿，把晾温的那壶水端到柜台上来，注意别被蒸汽烫着了。”
元姐“清儿”“清儿”喊着的，是一个刚过十七的女子，她在学堂里学过几年字，学名唤作“淮清”。她并不是元鉴的女儿，但却一直是元鉴履行着对她监护的义务。自从她母死后，她的父亲便失了神魂，整日惶惶不安，大抵是疯了，最后不知跟着大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元鉴这个姑姑，却也乐意地，承担起当时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的家长职责。

“是。”应答的是一个很清脆的女子声音。未过多久，积满油尘的屏风帘子被一只素净的手撩开，走出来一个算不得太高的年轻女子。身着桔梗紫简化对襟，套着白绸云肩，下着初荷红间云山蓝新式马面裙，穿着仿西洋式黑布鞋，头发剪成短式，未曾扎起，左手还端着一壶温过的开水，有些吃力地将壶提到柜台上。
“放好了。”声音小得只有邻座可以听见，很快散失在喧杂的茶铺氛围中。
“放好了，姑母。”这次声音要大了些，已然是用尽了全力，虽然很快散失，但好歹还算为元鉴听到。
“声音再这么小，哪天张罗着把你嫁出去。”元鉴开着玩笑说，这话很大声，整个茶铺都可以听见。清儿也差不多到了媒人该找上门的年纪。话虽如此，如果哪个不识相的小子一心要带清儿走，首先便得过她这一关。
淮清突然觉得，整个茶铺的视线，一种打量的目光，集中于自己身上，顿时觉得惶恐至极，于是匆匆忙转过身去，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包办婚姻封建残余”之类的话，便逃也似的溜回到帘子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