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他将手指放在唇上，闻着手指沾上的五氧化二磷的气味、烧焦的木头味、洗不掉的烟草味，还有刚塞进嘴中的黑巧克力的气味。苦涩与苦涩交织的气味就是全部，他也不是一个喜爱甜味的人，或许是人生对他来说比意式黑咖还要苦还要涩，又或许只是尝遍了世界上所有的甜。他不喜欢思考，思考却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他，于是他向床上倒去，阖上疲惫的双眼，不再看向自己蓝色工装的下摆，不再看向从窗外投进的滚烫的阳光，不再看向从不停歇的腕表。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哪怕离工作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但他又睁开了眼。
他清楚自己没有任何时间休息，或许有，但他的上司不这么认为。于是电话铃声应景地响起，宣告他短暂的午休结束。他只要将手伸向电话、拿起、应付几句，便快速地再次投入到无穷尽的工作中去了，就像以往的每一个午休一样。
可这次或许并不一样了。他拿起了电话放在耳边，听见的并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人的声音。
很快，电话挂断，直到他回过神来时，自己正不知不觉地在窗前喝着意式黑咖。他仰头将最后一口咖啡喝下，仍然一言不发。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在这座城市没有任何值得他在意的，甚至于工作的时候，也像是装进滚轮的老鼠，只是跑着推着向前，却如同原地踱步，用着自己的血和汗娱乐别人，仅此而已。他这样对自己说，也对着手中的空马克杯说。
直到从窗户看不见太阳，他才缓缓坐在床边。又直到窗外已经没有光线能照亮房间，他才穿着鞋子和工装外套缓缓躺下。直到月亮沿着窗框划过，月光点燃了群星，那个疲惫不堪脆弱不堪的人才模糊地陷进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