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世界】雨的诅咒(6)

你发誓至死不再踏入那个房间，即使墙角的抽屉里堆着独属于你的儿童读物，但那些婀娜多姿的公主的故事已不再能勾起你的半点兴趣。你甚至更想去看看外祖父的老烟枪，那支吞云吐雾的猛兽在你眼里是致命的武器，它所散发的呛人气味使你以为那是用于酷刑的工具。过去，窗边的笼子里管着两只金丝雀，现在锁着的则是两具干瘪的禽类尸体，它们的腐败气息致使老鼠不敢靠近，致使瘟疫被拒之门外却又在屋内孕育。那两只可怜的鸟儿至今仍用女孩无法领会的声音歌唱，对它们来说都一样，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它们无法像人一样进行顺畅的呼吸，尝不到花的甜蜜，只有灵魂还在发出靡靡之音。其实那顶笼子生锈的表面已经脆弱不堪，万并非全无可能将其毁坏。但那毫无意义，几近退化的羽翼没有助它们破窗而出的力气，即使你的祖父从不关窗户，它们有机会在阳光下重新展开翅膀，得以在空中重生，但是一颗来自荒野的子弹撕开它们的脊柱只在顷刻之间，那把猎枪会准确无误地击毙所有自由的象征，它属于权利的军队，从属于枷锁与桎梏的麾下。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鸟儿们的尸体可以有资格陨落在泥土里而不是生锈的笼子的腐朽空气里，巡林者不敢触碰禽类的尸体，因为它们同老鼠一样散布可怖的瘟疫。

当你推开门时，梦中的一切都将消散，你没有找到祖父的尸体。母亲带着你离开了这里，然后告诉你，此后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相依相存，其余一切都不存在，只有每夜自隔壁传来的琴声是真的。时至今日，你已经可以用漠然的态度回应所有声音，连你的母亲都感到惊叹，你到底怎么了，我的孩子，得病了吗，真的被魔鬼附身了吗，还是疯了吗。你没有回答，因为你的世界已经没有爱，母亲和父亲在你眼中更像木头人，像树桩的夹缝里残存的白蚁，他们碍眼有诡异，用听不懂的语言说教你，用看不见的丝线摆弄你。人人都知道你不是提线木偶，不是毛绒玩具，你最大的可悲之处在于你拥有一颗跳动的心，在于你是一只活物，对于伤口有着敏锐的痛觉和悲恸的感情。而他们却那样喜爱打造你的模样，这样你才能成为他们最骄傲的杰作，他们用针线缝上了你的眼睛和嘴巴，所以才没有理睬你的呼救，就好像你已经低贱得如同苍蝇，他们都是好心人啊，可是他们更舍得去救一条狗，一条黑色的狼狗，会把他们咬死的狼狗。
而你仍执着于寻找你的外祖父的尸体，你亲眼见证他死去，在书房的沙发上永远安睡。但他的模样却被你的记忆淡化，你该怎样证明他的出现与离开不是你的梦的分叉之一，你只记得苍苍白发和痛苦的模样，而这又只是黑色诗经的故事之一。在你的被打乱的昼夜里，你总记得他的脸，而现在又忘了他，也许你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得能力，在没有尽头等待你、没有亲人接纳你的石板路上孤独地行走，你走过的地方都没有星星。你那天夜里路过小镇，并且目睹了没有家的动物被屠夫宰杀，他说他挥刀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想着这是伟大的工作，不管案板上的是牲口还是人。可能你的外祖父也在屠夫的案板上，他的形象在你眼中已经完全崩溃，从双腿直立的人类退化成了四肢行走的动物，也许是千百年前他在原始森林里的模样，他在黑色的雾中渐行渐远，迎接着暮色里眨动的无数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