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2)
我走进了河内机场,虽然不是第一次坐在飞机这钢铁巨兽的肚腹内,跨越山河大海,但是我还是不习惯,我笨拙的拖着行李找到了航站楼,木讷地回应空姐对我的微笑问候,我感到疲惫,直等到酸软的后背紧紧地压在皮质的飞机座椅的靠背之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个盘着圆圆发髻的空姐告诉我,飞机熄灯是在夜晚十点,至此,我才有了时间的坐标,我没有手表,那一天,我实在是太饿了,在饥饿的驱使下,我用手表换了一盘春卷,每个春卷都有半个拳头大小,对,我还记得清晰,仿佛就在昨天,薄薄的稻米米皮,包裹着肥硕的虾仁,我几乎一口把它们吞下,来不及细嚼慢咽,我辜负了那只手表,也辜负了口中的美食,但是我别无选择,债主几乎要追上我了。
漆黑的机舱中,透过侧窗,就在飞机右侧的机翼顶端,不安分的频闪灯,一闪,我数着数,大约是八秒,接着又是一闪,合上了眼,红色灯光的虚像,依然在我的视网膜上跃动,就像往事一样,挣扎了,逃避了,终究还是在深夜,我被记忆追上。
弟和我,就像是天和地,我有多落魄,弟就有多优秀,阮尚贤高中学校,环绕着红墙黛瓦的顶级学府,我忘不了父亲手里攥着弟的录取书时脸上欢快的神情,原来他沧桑的老脸上也能绽放如此明媚的喜悦,在我这里,却是不多见。
后来,我和弟不复再见,再后来,弟考上了芝加哥大学,再后来……
往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立马提醒自己,快想点开心的事,这样的事,在我为了生活四处漂泊,辗转无依的人生轨迹当真发生?是的,好事就这么发生了。
约莫是在三年前,我被逼债的追的没了法子,眼看胡志明市是待不下去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老家芽庄,心想这下子可以松快几日了,于是在五月温暖的阳光下,我摘下了斗笠,把破破烂烂的棉衣兜在臂弯里,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
突然,耳朵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这可把我吓得不轻,刚准备迈开脚跑路,心里觉得这声音熟悉,回头发现是以前的邻舍阮大娘。
“你爸爸一直在找你,拿着。”大娘也不废话,伸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