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废墟的女人

下班路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海子不过是这繁华都市的赶路人之一。他照常上了电车，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手机打发通勤时间。最近，他在看白先勇先生的《树犹如此》，读至“隐地的少年追想曲”一篇时，思绪飞向窗外，从这金陵城飞回家乡，从2021年秋飞回2001年秋，回想起橡胶厂旧墟那个衣衫破旧、手脚浸出血渍的女人······
橡胶厂旧墟是两间平房，卷帘门早已拆除，里面是红砖头地、白石灰墙。年久未修，墙面早已灰迹斑斑，石灰也开始脱落，两间房子堆满了黄豆、油菜等庄稼收完的秕壳和秸秆，常有家猫出现在此。海子家也曾养过一只小猫，不知怎的，腿就折了，猫儿失了往日的生气，就被海子的爸爸遗弃在这儿，也不知此地玩耍的家猫可曾对同胞施以援手？
海子在如意小学读一年级，上学必经过橡胶厂旧址。2001年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学日，废厂的平房却多了一个女人——她倚着墙，齐肩的短发未经梳洗，像零落在秋天的枯枝，样貌已不甚清晰，身穿一件呢子做的灰底格子老式西装、一条灰色直筒裤、一双破洞布鞋，衣衫褴褛，落魄非常。而最令人怵目的是，女人手脚都是血，指头应是被人剁过，像一只被遗弃的猫儿蜷在地上，无人问津。母亲如常骑着脚踏车送海子上学，对于这一幕未置一言。
海子和三五同学结伴下学，发现女人还坐在那里。不知是哪个浑小子想的馊主意，几个小男孩把尿撒在塑料袋里，然后拿给女人喝。海子没有加入他们，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女人也未嗅出异味，愣是喝了一口才发觉是尿，然后愤而起身，想教训他们，却因手脚血肉模糊，只能往前爬行两步作罢。几个浑小子见状，自是拔腿就跑，边跑边发出得逞的笑声。跑在后面的海子隐约听到了女人有气无力的哭吼。女人对孩子未曾设防，喝尿之时或当是秋意凉中的一丝温暖，岂知反被捉弄？稚子无辜，哪里想到恶作剧造成的伤害？然而，女人何辜？
女人在橡胶厂旧墟约莫待了两三天就不见了，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去向何处？她像一阵秋风刮过，在人的心底留下一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