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埋葬

（模仿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和四叔《看得见的城市》写了我家乡的城市）
这是一座东北的老工业城市。从新城区一直往西走，再过一座桥，你就会到达被年代封印的旧商区。这里每隔两个破旧商场就会有一座废弃的老房，这里每隔三个老人才会找到一个青年。如果顺着北边的桥望向河对岸，你会发现比荒芜更荒芜的世界。尽管旧商区像僵尸一样矗在那里，老一辈的人们仍然习惯了去那里采购。商区围绕一个废弃的火车站而建，连同附近成十上百个陌生的建筑，都是许多年以前日本人留下的。他们还留下了错综复杂的城市道路，和乖顺的人们。这里的人们不会经商，不能学习商人的勾心斗角。人们盼望安定，就好像城市南边的山头，成群工厂的烟囱冒出浓烟。他们向往这样的安定。
这座城里的中年人盼望着城市被省会合并，青年人则想方设法逃离这座城。谁都忘了这里曾经是直辖市。如果在旧商区的上午九点坐上人最密集的一班公交车，你会感受到衰老的恐惧。老人们在摇晃的车厢里挤来挤去，他们粗糙的纱衣蹭过你的大腿，他们硬质的手掌扶向你的肩膀。阳光照进窗户，黑暗被驱散后，车厢里只剩下一堆白骨，随公交车摇晃着前进，或许他们在几十年前就死去了。
曾经这座城市已煤为名，富足的煤矿让它在过去不用费力就可以成为一座繁华之城。但当海峡对岸的国土上的人们拿着枪炮进入这里之后，一切繁华坍塌了。他们用尖刀翻开一层又一层的土地，掘出地底的煤，再填补上当地人的尸骨。沉睡在地下好几万年的煤矿，千里迢迢来到另外的国度，被深深投进大海里。又过了几十年，重回和平的人们在煤区建了无数矿区公园。倘若重回地下，你会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受鲜血滋润的草木飞一般地生长，以至于鲜血汇聚的地方，长成了参天大树。老人们说，西北的山头埋着上万的死人。他们大概不会意识到，在这座城里，每走两步就会唤醒一副埋藏在地下的白骨。地上是活人的城，地下是死人的城，他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几十年以前的某个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