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消逝(3)

过年家里去采办年货，父亲开着车带她去镇上。她联系初中时的女同学杨杨，电话打通了，她问杨杨在哪，杨杨说她不在镇上，回老家了。
张薇心里踌躇着，她好想向杨杨问一句，然而她没有问，她说那真是可惜，这次回来见不到你了。
然而，这是她第几次联系杨杨了，她也记不清了。杨杨总是不在。她们见不到面。张薇不确定她提起孙杰，杨杨是不是还能记得。这都多少年了，人们总是向前看，总是容易忘却，总是把过去抛下，仿佛每一天早晨醒来，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仿佛自己的过去是别人的，伤痛也是别人的。
中考结束后，同学们在一起聚会。孙杰坐在张薇的对面。她又害羞起来，不敢说话了。她偷偷地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回想起来，却根本不记得他们说什么了，但是那种打心底里的安心感隔了许多年她仍然记得。他笑的时候，胸腔跟着一起震动，喉结滑动，眼睛里有星星。
中考结束后，初中毕业，孙杰就没有再上高中。他的家人安排他开大车，这在当时很流行，有点钱的人家聚在一起，筹钱买辆大车，用来供应沙土、泥石等。虽然才十几岁，孙杰就出去干活挣钱了。
然后，在一天半夜，太过疲累的他在开车的过程中睡着了，他开的车追尾，他没能活下来。

初中的时候，杨杨喜欢的人是孙杰。大家都知道。张薇一直想问杨杨，你知道孙杰追尾的消息吗？你还记得他吗？你现在还在伤心吗？
张薇不能理解孙杰的父母。换做她的父母，不可能让十几岁的孩子在晚上的时候去开车，不可能让他疲累到睡着，他们为他所做的选择是让自己的孩子在死亡的危险下去生存。
他还那么小，没有到可以有独立的想法和行动的年龄，他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因此也无法对父母的安排说不。他只是按照父母说的去做，他没有继续读书，他没能在乱七八糟的现实中活下来。他的死去，是对他的父母最严厉的惩罚。
她从西部偏远地区的一个小农村来到北京，看到了繁华的城市，见过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她明白，那是一个偶然的幸运。在过去，有一个少年，他没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他的生命消逝在黑夜尖锐的刹车声中。他永远地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