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1126】繁花之梦——下坠(3)
在车上,阿红告诉我,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父母在江边经营一家店面。从小到大,从她的房间的窗台望出去,就能看见那条四季不变的大江。江水不驻地向东流,汇入自己的海,江畔的人们和他们繁冗的生活似乎也被平静地江水在日与夜的静谧中携走了。她向我描绘,赤膊工作时肌肉最匀称的工人怎样摔下脚手架从此没了踪影,每天日暮时楼底下碎嘴的老人们数量怎样变化,哪栋楼的墙皮怎样从靓丽剥落成碎片,以及江对岸的城市拔地而起的高楼怎样地遮挡了江这边的他们的阳光。
“从小到大,其实我能看见许多东西。有时爸妈对我三缄其口的东西,我晚上天快黑的时候打开窗户,那些大嘴巴的老婆婆说的话就能一五一十地飘进我的房间里。有时候半夜的时候打开窗户都能听到楼底下传的‘嗯嗯啊啊’的声音。不过自从某一次把桌碗瓢盆摔得到处都是的争吵之后我再也没听过那样的声音了。后来我爸妈也知道了这破破烂烂的旧小区是藏不住东西的,也就不再对我太多掩饰了。所以我觉得我是个心智蛮成熟的人,毕竟同龄人只有在文艺作品里才能看到的东西,我天天打开窗子就能接触到。”
阿红给我讲这些东西时,她正在驾车通过一座桥。桥的背面是我们来时的地方,玻璃幕墙和颜色爆炸的小人,桥的前方,是一片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些古旧的地方。鳞次栉比的不再是顶天的大楼,只是一些看起来古旧而亲切的筒子楼。就像平时的我们对公园的榕树荫下乘凉的老人所产生的情感一样,我对那些被侵蚀得惨白开裂的墙皮向来温柔。四方的窗整整齐齐地码在墙上,每一扇窗都伸出一条长长的竿,上面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物,毫不避讳地展示着户主的私人生活。远远地隔着半座桥,我都能听见那里面传来的锅铲碰撞的声音和炒料头时的噼啪声,而我们的背面,同样的距离,是潮流和奢侈品交融的商业天堂。一条江,一座桥,一个城市就被切割成两半,彼时的我们,正站在桥的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