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调解(15)

“好吧，”我低声说道，“我撒了谎。”
“礼拜天我的确曾经对一个人产生过杀意。”
蒋昭沉默地盯着我，我注意到他的手攥紧了。
“……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你说得对，我对关闭‘戴氏钟表’并非浑不在意。我怎么可能不在意？这是父亲死前托付给我的唯一一件事。他叫我把祖上的手艺传下去。
“可我不够好，我真的不够好，我做不到，几乎把自己饿死。有一段时间，我落魄到每天用过期的压缩饼干充饥。
“连机械师其实也没聘上。是前面有人退出，我才补了个见习。如果见习期间表现差，还得被遣返。
“哈哈，我真是个废物。
“我周日原本想自杀的。我带上最后的钱，吃了顿最贵的饭，看了场最想看的演出（虽然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准备最后见见那位老神父，然后就在教堂里吞枪自杀。谁知一掏发现弹匣掉了。自杀不成，加上太累太困，索性在大厅角落睡了。一睡睡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已经身处葬礼——华辰峰为他狗办的葬礼。

“我的第一感受是荒谬。什么时候狗也可以在教堂办葬礼了？紧接着我意识到，如果我已经死了，参加我葬礼的人绝不会比它更多。
“于是我就忍不住想，我究竟在干什么？如果我现在自杀，岂不是连条狗都不如吗？
“自杀又是为了什么？父亲留下那样的遗言，难道是给我借口自杀的吗？
“顿悟往往是一瞬间的事。忽然一下子，我就明白了。要比喻的话，就像你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走在僻静的小道上，突然，眼前遮挡你的浓浓雾气顷刻间散去，一条坑坑洼洼但实实在在的大路现身在我的面前，向我发出邀请。我如释重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我知道，我打败了自己最大的敌人——不切实际的执念。我终于从概念的虚空降下，落到了结实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