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3)

他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眸里倒映地是那席长袍，那个长袍阴影下面容慈蔼的老人微笑地看着他，道:“没错了，你是神的使者。”
他沉默不语，或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他的眼睛对视着万众的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中黑暗雕刻的每一张脸之间的轮廓都模糊的没有区别，他们的眼神如此相似，他不知晓这样的目光该如何形容——
“为了迎接新的光明，我们可以将灵魂献祭，也可以将自我沉沦。”
那个身着白色长袍，好似祭司的老人微微垂下头，阴影将他的面容淹没，他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火把，一步一步朝十字架上的那个神的使者走去，带着朝圣者的虔诚，缓缓地来到他面前。
“神的使者，你应该有所记忆，科技的发展最终造就了眼前万人拾火也点不燃的黑暗，我相信，那惨烈的画面一定在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就是过往先行者所一意孤行的未来，我们刨不开废墟下的尚还喘息的同胞，我们自身也沉没在这冰凉的未来里。
“我们，该去往哪里？”
老人缓缓躬身，将手中的火把轻轻放在他的脚下，那他此刻才有所留意的黑油与薪柴。
火焰腾地窜起，瞬间吞没两人，他感受到灼热的浪潮自下而上将他紧紧缠绕，难以忍受的灼伤感传遍全身，他拼命地想要挣脱这捆住他的绳子。老人在火焰中静静站着，火焰攀延至老人全身，这个主持着这场盛大祭祀的老人将自己献祭，十字架上的男人奋力扭身，只听到咔嚓一声，十字架竟从根部断裂，他整个人瞬间压倒在了白袍老人身上，老人一动不动，原来是早在火光膨胀时便已经失去了气息。

贴着皮肤的衣物烧的恣意，他用力在地上翻滚，扑灭身上的火焰，十字架已经碳化一部分，脆处应这力折断，他失去了束缚，也脱离了火海，侥幸逃出了这被烧死的命运。
但显然的，他的命运还是死亡。
全身烧的结疮流脓，他注定活不了了。但此刻他终于有了运作的思维，他听清了这座巨大祭坛下热烈的欢呼，他从睁开眼到现在终于有了第一个清晰的想法——他们已经疯了。
他扭头看向那窜天高的火焰里，有一个正在燃烧的老人，他脑海中浮现了第二句话——自己也要死了。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用血肉模糊的手掌支撑着站起，平视着眼前的幽邃。沉默片刻，他突然迈开了双腿，一个血印一个血印地往前，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由爬到走再到跑。
他将生命里最后一丝的潜能都压榨在了这一行动上，他跳下台阶，越过举着火把高呼的人们，他疲惫的内心莫须有般平添了一丝畅快，他好像是踩在了这些要烧死他的疯子的头顶，他从他们的头顶踩了过去，朝着没有尽头的黑暗投身了过去。
他倒在了黑暗里，身后的祭坛只有一点微缈的影子，可他却再也无法向前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头往前探……仿佛刚好捅破了那层漆黑的膜纸，他涣散的瞳孔里突然多出了一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