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中消夏录·序

冢中枯骨嘿然默坐，消夏之书不亦宜乎?昔者蒙庄卮言，百喻取譬;唐有传奇，宋演小说，九流之末于是发扬。盖文史既分，搜神于无稽;虚实两判，玄怪以集成。至于唱赚诸宫调者，尽大地撮来一处俱到眼前，千古万古一时捏就现来。方寸之间，转眼千年，一书之内，倏忽万事。小说之为道可谓极矣。逮及传奇杂剧南曲北曲，郁郁乎文哉。不惟旧时如是，新世仍之。近代以来，泰西小说入于中土，中土小说入于别邦，异域之技播，他山之石立，而愈变愈奇也。是故百年间以之安身立命者有之，以之悬壶济世者有之。滔滔江河，百川到海。上及星辰，遍历万有。子虚先生喟然叹曰：近三四十年来，作者日众，积累之下以至汗牛充栋，泥沙俱下，欲观一善本而不可得也。乌有子笑之：非也非也，若以七千年观之，则黄茅白苇之辈如恒河沙数，灿若星辰者自当寥寥无几，岂特如今之事乎？
今有江夏某生，某年某月某日亦从金陵鼓担偶得一书，残篇错简，脱舛讹谬，字颇古奥，不识者十有六七，语甚平白，不明者不过一二，考其年岁地理故事人物文物礼俗无一验于经史者，盖全由妄作也或亦是小说之流。观其语，亦颇有可取者，不徒云波诡谲于情节，雕金刻玉于文字也。较之时文，大异其趣。推其真心，修性修命。特增删再四，冀能补缺;全录于此，博君一哂。不求赞助教化，不谋忝列作家。千载之下可有知人乎?嗟夫，某自待罪岭表以来，骷髅梦深，睁眼无日。急流勇退检书自娱，晨钟暮鼓演义消暑。故名之曰冢中消夏录，不亦宜乎？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