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雪(5)

他会在饭后吹起卡祖笛，虽然能吹出的音不全，但谎言至少听出来，那不再是革命军的进行曲，或许是什么地方的民谣。谎言开始相信他真的是个艺术家，因为一只卡祖笛顶得上七根香烟，还是他的折扣价。
谎言开始在夜里做梦，梦里有灰色的雪、跑调的音乐、淡蓝色的山泉和聒噪的前线战报，算不上美好，但至少是梦。
广播里永远重复着独裁者的演说：“我们要团结一致，造就最强盛的帝国”……嗓音一成不变，但炎热的季节会让枯萎的灵魂更加躁动不安。在毒虫漫天飞舞的烈阳下，谎言看着一群囚犯扭打在一起。若是从前，他定会上前拉架，但现在不同，或许是长期的饥饿耗尽了他的体力。狱警们也无动于衷。
他们从不阻止犯人斗殴，反倒乐在其中。
监狱中央的广场现在成了斗兽场，狱警们坐在高台上，押注哪些罪犯能活下来。同他们一道的，还有那位老囚犯。据说每次都是他赢得最多，因为他对其他囚犯的情形了如指掌。可他从来都不拿走狱警们的财物，赢多少，悉数归还，这大概就是生存之道吧。

谎言冷眼旁观这诸多闹剧中的一幕，不禁回想起自己应征入伍时的誓词，面对理应受他保护的人群，他问自己为什么要在大雪中预言胜利。
也许谎言的一切真的是谎言。
这些想法挥之不去，年轻人似乎看出谎言的烦恼，于是吹起了卡祖笛。用他的话说，音乐能带来平和。谎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上传来皮肤和骨骼的触感。年轻人脸色不太好，淡蓝色的眸子却依然清亮，但在他的目光与歌声里，谎言的内心再次变得平和。年轻人没有说谎。
直到某一天夜间点名，广播传来令人心碎的消息：“帝国攻克了叛军的首府，我们胜利了！”
年轻人听到第二遍，突然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谎言从不知道这个瘦弱的躯体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盖过了广播和狱警的欢呼。他把卡祖笛狠狠地摔在地上时，谎言觉得自己不算美好的淡蓝色的梦也随之破碎。他踉跄着狂奔，直到尖叫和嘶吼永远不会回荡在阴暗的走廊。
翌日清晨，谎言看见高高的电网上挂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广播正放着独裁者关于排外、反多神教和反同性恋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