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雪(4)

他的歌声在敌人的前线捷报中显得低微又讽刺，却招来一位苍老的囚犯。老囚犯跟着唱起歌，谎言见过他，他经常出入于狱警们的房间，偶尔甚至和他们喝酒闲谈。
“革命军不会来的。” 老囚犯说这句话的时候，凝视着谎言的眼睛，谎言从他灰暗的眼眸里看不见一丝光亮。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革命军，你可以相信我。”
“不，他们下雪的时候就会来。”
老囚犯笑起来，露出不齐整的牙，被烟熏黑的孔洞清晰可见：“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但我知道下过多少场雪。这里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都觉得胜利在望，能重获自由。”
他起身拍了拍谎言的肩膀，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认清现实吧，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带着黑面包来找我换，我给你打折。”
谎言觉得这可能是个谎言，老囚犯不过是想兜售商品，或许入狱之前本就是江湖骗子。
没过太久，他就等来了那个冬天的第二场雪。雪下得很大，积雪压垮了厕所简陋的顶棚。那是狱警们的厕所，于是犯人们不得不冒着大雪为他们搭建屋顶。有人饿得站不住，倒在雪里。

那场雪依旧没能带来革命军的炮火，只是扫雪的时候，少了几个人，多了几具冻僵的尸体，所以囚犯们看向谎言的眼神愈发鄙夷，就好像是他夺走了这些脆弱的生命。可谎言清楚地记得，他曾经从同胞手中救下过其中一名死者，因为那些人想抢走他仅有的一块霉菌遍布的黑面包。
逐渐回暖的天气似乎想带走谎言渺茫的希望。他用半块面包换了一根卷烟，老囚犯为他点烟的时候还挂着那副笑容，露出熏黑的牙齿，似乎对谎言的识趣颇感欣慰。谎言接过烟，浅浅吸了一口，久违的麻醉感让他不争气地咳出几声，面前那张黑黄色的嘴便咧得更大了些。
那天夜里，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折磨着谎言的神经。他想起那些抢夺同胞口粮的囚犯，于是狠狠摇了摇头，摸索出残存的烟蒂塞进嘴里，咀嚼片刻后咽了下去。
后来的日子里，谎言的世界只剩下烟草、面包、广播和挨饿。但是某一天，年轻人从老囚犯那换来了一只卡祖笛，锈蚀的金属外壳已经摔得凹凸不平，音走得厉害，但年轻人还是细心擦拭着，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