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雪(3)

“下雪的时候。”
笑声更疯狂了，甚至在罪犯之间传染。从那时起，狱警们便叫他谎言。
监狱里一天只有一餐，谎言领到发霉的黑面包时，年轻人凑到了他身边：“我理解你。我也有你这样的理想，鼓吹自由，相信真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独裁者关于未来和希望的高昂话语中脆弱得可怜。谎言第一次在日光下看见他的模样，比夜里更瘦弱，过分白皙的脸上印着清晰的伤痕，但他淡蓝色的眸子清澈得让谎言怀念起故乡的山泉。
谎言没有回应，或许是因为觉得他自说自话式的陈述本就不需要回应。年轻人盯着谎言出神了一会，便学着他的样子，把发霉的黑面包整个塞进嘴里。
某一次加工完枪械配件，谎言听见年轻人痛苦的哀嚎。他冲过去，这是作为革命军战士的本能。动手的却不是狱警，而是一群穿着同样囚服的人。他们笑着、骂着，把脚镣砸在年轻人单薄的身躯上。谎言听见他们口中除了咒骂以外的词，是娘娘腔和同性恋。
谎言勒住了其中一个囚犯的咽喉，并没有下重手，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加害同胞。所以那人依然能活动自如，甚至冲他怒吼，责问他为什么帮一个同性恋。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比在战场上杀敌要难得多。这时，他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鼻尖和手腕上。
下雪了。他松开那个囚犯的喉咙大喊，下雪了。
革命军即将赶来，带着解放与自由。
他喊了很多次，甚至奔跑起来，脚镣在他身后拖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那场被他以为是暗号的雪没能持续太久。谎言不知道，为什么制裁的炮火没有和大雪一同降下，荡涤污秽的一切。也许是他的战友们遇到了小小的挫折。但囚犯们达成了两项共识：谎言满口谎言、谎言是同性恋。
年轻人的伤疤还没有痊愈，但依靠着谎言坚实的臂膀，他没添过新伤。谎言问他：“你真的是因为作曲入狱的吗？”
“是。”
“你在撒谎，是因为同性恋吧？”
“不，是追求自由。”
他回答得很坚定，谎言愿意相信这是句真话：“那唱唱吧。”
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唱起了歌。年轻人歌唱的时候会眯起眼睛，微微抬起的头随着歌声轻轻摇晃，尽管这并非旋律婉转的曲目，也不是什么赞颂自由的新歌，而是谎言熟悉的进行曲，内容是革命军战无不胜，为人民带来自由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