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失眠等待

“不要醒着等我，”她说。“去睡吧。”
但我还是等了。我一直等着，直到她留在浴室中香水的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打开我的绘本读物，盯着那些漫画里的人物，直到她们改变形状，潮水似的涌进我的惺忪睡眼。
我等着，听着，数着公寓下面火车经过铁轨扑通扑通的声音。
我一直等到加油站的灯(从她卧室的窗户可以看见)——熄灭了，就像许多生日蜡烛一下子被吹灭了一样。
我一直等到电暖器滴答滴答的指针不再继续旋转。房间里一点点变冷了。
我去厨房看了看空荡的冰箱。去她卧室的窗边向外张望。我仔细又翻了一遍绘本《拥抱》，希望能忘掉里面的情节，因为我看过它几百次，也有可能上千次了。我的目光总是被绵羊拥抱着的孩子吸引，那恬适的，像月牙弯儿一样紧闭的双眼吸引。
然后她就会回家了。她的身体会撞到门上，钥匙会刮到剥落的油漆。她眼角周围是花掉的妆，嘴里的是莫名的咒骂。有时指甲下留下血迹，头发上沾着泥巴。
这时我要把她带进屋来，帮她脱鞋——尽量不让她踢到我——把她脸上的呕吐物擦掉，忍受她粗暴的言语和一些奇怪的指责，再帮她端来一杯水，两片阿斯匹林和扑热息痛，通常还给她拿一条毯子。她经常睡在她瘫倒的地方——沙发、椅子，有时是浴室地板。过了好几年，我才有足够的力气把她从这些地方弄到她的床上。
我擦去她嘴唇边滴落的口红，想起她告诉过我，没有什么比昨晚一个化着妆的女人更令人心痛的了。默默蜷缩在她身边，我能感受到她那长长的、沉重的呼吸；和灼热的、沉重的胳膊: 那是我的摇篮曲和拥抱。
“不过我总是会回来的，” 第二天她这样说，干面包屑塞满了她沾着口红的嘴角。 “记住：你妈妈总会回来的。”
但我总会担心，有一天晚上如果我睡着了，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新一天的太阳暖暖的照着眼睑，却发现没有她的公寓，比有她在的家，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