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死了

我听闻天上的雨死了。
从天的那头到地的这端，直垂垂、歪扭扭，裹在风里的是雨的尸身。
它奋力地砸，砸到土里，土就将其吞吃了去；砸进水中，水就荡起一圈涟漪；砸上休憩的猪狗，猪狗抖落起来，呜呜着，嫌恶地跑了。
我睁眼观察雨的声音，我张嘴品尝雨的形状，我侧耳倾听雨的颜色。天上是否真有琼楼？又是为甚背离无穷高处？可访过人间的山川草木，行贩走卒了吗？此间是否逍遥？我想知道。
没有回应。
雨死了，何时死的，怎么死的，不得而知。
我忽而愤怒起来，伸手拘去雨的魂灵，远行布道，向旁人宣贯雨的死。我劝说人们撑起那拘魂的伞，拘起自己的魂，也拘下雨的魂。
一柄伞下是一方天地，伞连着伞，就像盖在水上的浮萍，隔开了天与地。雨从无穷高处下来，身被阻在伞外，魂被拘到伞下，不得自在。
伞盖筑成后，人们终日踏足黄土，头顶玄伞，自觉是擎起了天，成就一番开天辟地伟业，以雨魂为祭，歌功颂德，以此自喜。
但我只是看着。
经年累月的雨被拘走奠基，陈尸伞盖。天还远的时候，人的脊背是直的。当天到了头顶，人却渐发佝偻；起初人们低头，接着是弯腰，最后他们匍匐在地——很难说是人因天的沉重而垂头，还是天随人的低落而下沉，总之伞距天愈远，匍匐在地的人落无可落，伞柄穿过他们的肉体而不曾知觉，伞柱进黄土地里，天与地连成一片，魂灵也一并钉在其中，不得动弹，不得翻身。
玄色的伞伏在地上，就像乌龟的壳。雨的魂灵拘在其中，琼楼在其中，逍遥在其中，自在也在。
后来那伞或许是折了，或许是成了黄土地。我不知晓，因我早已远行布道。
傻子，雨怎么会有魂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