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4)(3)

“酒月既不可兼得，莫若以月酿酒。今天本应是团圆的日子啊！”不知从哪冒出此番话来，却着实令他一惊。他把伞放下，不顾了这雨，“不如干脆把李白酿成酒。”他又矛盾将伞拾回：不能不顾了满怀湿衣的她。
“谁能消化了着偌大的诗情？”
这里的万事万物，仿佛都能被翻开的样子：花开有露的页签，读阳，读雨，恋栈那些刺到眼痛的美好。他们像其间被偷偷撕走的两页，无风亦舞，夕阳西下时，折成两朵蒲公英的模样——竟愁的是无处凋零，只好四处漂泊。转念又自恃：原不都是亡命叛逃的琐世囚徒，却在浪迹天涯的晕红里，有了一线能被误解的可能。
“送你回家吧。过会而该下大了。这天不保险。地也滑。”
她微微点头，舒开了蹙起的眉。
只怪回家的路太短——绕路也短。处在平日奔忙的巷子里，自己像个推自行车发呆的路人，却在某处巷口瞥见了沾着自家炊烟的一片天。

慌，也慌张。
要是这条路能修长些该多好！蜗牛都还没爬够。最好一直绵延下去！延到花都开满了，雨都变成针：一线一线将他与她仔仔细细绣到“天涯何处无芳草”的睡榻上，从此，依仗的是山，呼出的是风，漫枕的是云；静夜眠中，会有一匹未经红尘的灵驹在她身旁悄过，用后尾扇去一言梦语，要空腹的她明早不要忘记与他分享：花中有蜜饮。
“你……有根白发。”临别前他讲。
“是，一次。”
“第一次吧你是说。”
“（哦）对，是‘第一次’。你眼睛这么黑，不如给我些？”
“那你过来，我灌给你。”
“好啊。”
远方午寺里，梵呗与钟鸣争相交迭，昆虫和大树背对背席地而坐，万物都在打扫着自己忧悒的心绪。他用下巴轻悄抵住她的额，无言嘟囔着，莫非是收到了她曾托给大树的信件？只有三个字。